纸张刷刷翻动，宴今昔憋着笑看他翻到了最后一页，认真道：“公子这本书也看完了，可否借书案一用？”
谢尘缘顿住，神色不明的盯着手里合上的书籍，一言不发的站起来，给她腾了位置。
宴今昔掏出专门用来记录的小册子，配套的细尖毛笔和专用墨汁。
快速落笔写下一行字。
按理说以谢尘缘的涵养，不会未经允许乱看的。
一想到宴今昔说的，她是他唯一可信之人。
他都交托了信任，没道理宴今昔对他藏着掖着吧。
理直气壮又带着点试探的往前两步，见宴今昔没有反应，便知她是默许了。
干脆倾身，又凑近了些。
乌黑顺滑的发丝随着天青色发带一道倾洒，垂落在书案上，离宴今昔的手不过两指距离。
宴今昔视线飘移一下，看着有点子好摸啊。
谢尘缘未曾注意，心神已经被目光中那行字吸引。
——[壬寅年五月十九，夜探晋和长公主府观月园，闻得允安郡王梦话……]
——[五月二十，辰时允安郡王前往安国寺……未时一刻太傅府嫡长女程云水拜访……未时三刻入书房……]
一个写一个看，其上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一一记录在册。
宴今昔把笔放下，侧头：“三皇子是个疑心很重之人，以防他又暗派他人来找你麻烦，三天一回的记录册子不能免去。”
谢尘缘：“我知道。”
册子上不该写的一个字没有，记录下来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消息，却又详细无比。
宴今昔指着前面几排：“公子让人传出托梦的消息，正好方便我找借口。三皇子那边说不定也想着，我就是借着你说梦话，才趁势让安国寺配合，成功留在公子你的身边。
专门记录下来，也是在证实他的猜测，将他的疑心降到最低。
至于程云水和公子的谈话，也是在告诉三皇子，你无意与太傅府程小姐结亲。
至于会不会减轻他对你的敌意，那就不一定了。”
世界正常运转，原着剧情就只能当成是参考了。
原着里可没有三皇子的人离允安郡王这么近，当然就不存在程云水产生危机，上门坦露情意的桥段。
有她横插一脚，事态有了变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会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程云水做预知梦估计也就这几天了，等她放弃允安郡王，再加上楚长行有意接触，兴许楚长行会看在允安郡王对心上人无意的份儿上，少一分关注。
还有另一种可能。
说不准楚长行会因为谢尘缘拒绝心上人而觉得他不识好歹，更想杀了他呢？
-·-
“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没？”
谢沐雅拂开影十三替她捶腿的手，急吼吼的拽住她的贴身丫鬟春蕊。
春蕊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小姐恕罪，观月园守门的婆子跟个锯嘴葫芦一样，奴婢威逼利诱都没能让她动摇，园中伺候的丫鬟们，也在午时之后不允许私自外出。奴婢实在探听不到什么……”
谢沐雅气得推了她一把：“废物！真没用！”
上午受了气一直憋着，拿身边的丫鬟撒气也不顶事，反倒显得她欺软怕硬，不敢直接找罪魁祸首，只能把气撒给丫鬟们。
她心里也有些许的恐慌。
虽然已经把长公主府当成了自个儿的家，但她心里十分清楚，长公主府正经的主子只有一个，她的便宜大哥允安郡王，就连爹爹这个驸马，都只能算半个主子。
万一便宜大哥哪天真要把他们一家子赶出去，爹爹尚有理由留下，娘和他们兄妹俩，肯定得卷铺盖走人了。
这怎么行？
谢沐雅该懂的都懂了，太傅府夫人上门几次，娘也没瞒着她，与她说过对方的心思。
眼下多个所谓的‘贵人’，就让便宜大哥硬气了几分，若真让他跟太傅府结亲，这府里有了郡王妃，他们一家子就更没有立足之地了。
偏偏府里的人都知道太傅府千金上门拜访允安郡王，具体说了什么，却是半点打听不到。
娘说了，两府结亲对他们有好处，可什么时候结里头大有学问。
最好拖到谢尘缘身体愈发不好，再将人娶进门，能保证谢尘缘留不了子嗣的同时，程小姐的郡王妃名头也只剩下好听了。
如今程小姐越过当家主母直接跟要结亲之人接触，在谢沐雅看来，娘的打算落空了。
她不认为谢尘缘会拒绝。
太傅府嫡长女，配他这个郡王还是配得上的。
如此一来，谢尘缘有岳家做靠山，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此消彼长，她都能想到日后要过什么憋屈日子了。
“跪着吧，要是敢挪动一步，本小姐就把你发卖出去！”
春蕊哪敢不从，颤着身体嘴上还得谢谢她手下留情。
谢沐雅刚踏出门，一脸骄纵的回头：“小奴，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跟上。”
影十三恨急了谢沐雅给他取的名字，明明想要弄死她，此时却不得不隐忍，清秀的脸带着笑：“姑娘不发话，在下哪敢随意动作？”
影十三的相貌和声音都颇对谢沐雅胃口，他的顺从让谢沐雅心情好了一点。
坐着轿子一路去了谢驸马住处，她的哥哥谢元逸也早就来了。
他们兄妹俩一向默契，想法相通，估计跑这一趟是一样目的。
果不其然，谢元逸毫不掩饰的声音传来：“我不管，不能把他撵走，那就让他早点去死！要是他娶了太傅府的千金，仗着程太傅这个靠山把我们给弄出去了，儿子怕是都不敢外出交友了。
爹爹你是知道的，京中的少爷公子们，哪个没有看菜下碟的本事？
不说日后了，就今日府门前那一遭，现在背地里定有人拿儿子当笑话看，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
谢驸马头疼得不行。
“小点声，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谋害皇室血脉？”
“怕什么，不相干的人不都遣出去了嘛。”
谢驸马第一次后悔，把这一双儿女教的太过天真了。
寻常时候倒是无大碍，一旦有个什么，弊端当下立显。
不够沉得住气、咋咋呼呼。
过得太顺遂，脑子里能想出的解决方法，也直白得吓人。
“不管有没有旁人，你当知晓，有些话不能宣之于口，而是该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