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知道自己在做梦。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梦到前尘往事。
这是属于她自己的梦，曦和的梦。
不过，在这个梦到最后，她在雨中看到了一个背影，一个离她越来越远的背影……她很确定那个背影不是萤子的。
那天她说了那番气话之后，就跑出去了。等到她回来的时候，门口的车已经开走了，而萤子也已经离开了。
她并没有看到过萤子离开的背影。
而且，萤子是个很娇小的女孩，她在梦中看到的那个背影有些太宽厚了些，像个成年男子的背影，看上去像是个大胖子。
她突然想到了巫朌。
然后，她惊醒了。
“呼——”
谢天谢地，眼前没有巫朌那张肉饼似的大脸。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睁开眼的第一眼会看到无遗。
这里是无遗的洞府，这个房间还是上次她被绑架之时呆的那间，不过石床上铺了柔软的被子。
见她醒了，无遗倒了杯水来。她接了，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无遗道：“巫阳送你来的。”
白牙想起来她最后晕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巫阳，他现在在哪儿呢？
无遗道：“你在这里休息，不会有人来打扰。”
他这么说着，转身就离开了。
山洞外，雨一直在下。只是，此刻又到了黑夜。
黑衣男子站在山丘上，雨水在他周身形成朦胧的水雾，仿若淡淡的光晕。他静静的看着黑色的森林，黑色面具的下的那双眼睛神秘莫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无遗走到他身后，道：“她醒了。”
巫阳抬眼，看向西方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雨天是蛇妖喜欢的天气，很多小蛇妖在森林里狂欢。突然，小蛇妖们一哄而散，往山洞的方向跑来，一边叫道：“老大！有人闯山！”
无遗正准备下去看看，巫阳开口道：“是来找我的。”说着，便从山丘上走了下去，走近了雨水中，几个步伐之间便消失在森林深处。
石室里，白牙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伤口已经愈合了，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她伸出左手，指间纳戒上的黑水晶已经裂开了一道缝。她叹了口气，“白洛，你还醒着吗？”
在跟那位幽冥卫长决斗的时候，最后一刻，她感觉到有个人保护了她。若非如此，她会伤得更重，灵脉说不定都会断掉。
朦胧的灯光中，一团白雾从指间升起，形成一个淡薄的人影。白衣蹁跹，仍旧如谪仙般清雅出尘。
白洛微笑着看她，“小丫头，我睡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魂魄，刚醒来就被打散了，你要怎么赔我？”
白牙想了想，道：“跟你签订契约也可以。”
白洛愣了愣。他的确是想趁机提出这个要求，已经想好了很多说辞，还特地让她看到黑水晶的裂缝。他知道，不论是为了报恩还是因为心软，她最后都会答应的，只是，没料到他才刚说了一句，她便如此轻易的、主动的说了出来。
白牙抬眼看他，“不快点开始的话，你很快就会魂飞魄散吧？魂之契对吧，我该怎么做？”
白洛调整了表情，微笑起来，道：“交给我，你放松就好。会有一点疼，很快就会过去的。”
白衣翩然而至，苍凉的薄唇在她的额间轻轻印上一吻……
突然，一道红光闪烁，白牙的眉心若隐若现的出现一个红色的图案，仿若明灭的星火，又似瞬间开败的花朵……突如其来的疼痛蓦然闯入脑海，即便极力忍耐，白牙仍旧忍不住痛呼出声——
“啊——”
白牙此刻很想骂神。
她一向自认为韧性不错，当年执行任务时什么伤没有受过？身中数弹的时候她都没哼一声。可是，这次……该死，这叫只有一点疼？
她的喊叫惊动了无遗。
他敲了敲门，喊道：“白姑娘？！”
白牙咬牙，很想开口答一声，可是，脑海里像是爆炸般的疼痛，让她根本就张不开嘴。
无遗终于闯了进来——
房间里，毛毯被踢落在地，小牙倒在床上，身下的床单纠结着，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双眼紧闭，睫毛轻颤，红唇微张，紧紧地咬着自己的拳头，却仍旧无法阻止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呻吟。
白洛不知躲到什么地方了。
无遗伸手去拉她的拳头，“松嘴，会受伤的。”
白牙此刻全身的力量几乎都集中在牙关了，哪是那么容易松开的？无遗只得捏住她的下颚，强迫她张嘴，然后将自己的胳膊送了过去……
白牙摇了摇脑袋，似乎想要拒绝，却又不由自主的咬紧了些。无遗微微蹙眉，一声未吭……
白牙感觉自己的意识还在，只是陷入了一片黑暗。在这里，她似乎能够忽略来自灵魂的疼痛。渐渐的，黑暗中出现了朦胧的光团，周围的景象也渐渐清晰。
灰蒙的天空，苍茫的大地，破败的村庄，到处都是腐败的尸体，光秃秃的树丫上栖满了黑鸦，酸臭的空气中充斥着密集的飞蝇。
死寂的天地间，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在移动。那是一个少年，正在翻动着那些死尸，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不多久，少年从狗窝里拉出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很是瘦小，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容颜。小男孩在看到她的时候却露出笑容，惊喜抬头挥手，“师父，找到了，她还活着。”
远处，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男子走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少年怀里的小女孩，淡淡道：“这么小，气息太微弱了，要活下来可不容易。”
少年抬头，神情有些紧张，“师父，您能救她的，对吗？”
“嗯。”
男子蹲下来，单膝跪地，掀开帽兜，微微倾身，在女孩的额间落下一吻，“小舒，以后，她就是你的师妹了。”
一阵清风吹过，云雾散开，晦暗的天空有阳光落下，黑色的火焰从地下窜起，将一切的污秽与罪恶燃烧殆尽。
小女孩努力的睁开双眼，努力的想要看清眼前的男子的模样，但是，眼前似乎有一团雾，任她如何睁大眼睛都无法看清……
“要忘记啊……”
又是这个声音。
白牙微微皱眉，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动着，眼前的浓雾袭来，瞬间淹没了意识。
无遗给她盖上被子，出去了。白洛从角落里飘出来，在半空中看着沉睡中的女孩，眼神复杂莫测……他伸手，衣摆拂过她那张苍白的脸——
在她的眉间，红色印记隐隐现现，最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