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黄池森林，小河边篝火摇曳。
非歆翻了个身，趴在白牙身旁，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小牙，你睡着了没？”
白牙抬手拍开她作乱的手，道：“睡着了。”
非歆笑，继续戳她的小脸，道：“我问你啊，你跟冰衣谁比较厉害？”
白牙睁开了眼睛，正色道：“当然是我。”
“是吗？”非歆面露困惑，“那我们为什么要逃啊？”
白牙蹙眉，“我哪有逃？这叫撤退。”
非歆眨眼，“有什么不一样的？”
白牙抬手，将斗篷往上一拉，不理人了。
在蛇妖王巢穴的时候，冰衣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加入了蛇妖王的阵营，顺手接过了无遗主帅的身份。其实，按理来说，这是不合规矩的，倒不是说不能换帅，而是因为冰衣是水族的。
因了海神的缘故，水族在妖族中的地位很特殊。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们受众兽山万妖之王的影响比较小。比如说，若是人族的使者前往众兽山跟妖王商谈合作事宜，万妖之王答应了，但水族可以拒绝。要水族合作，就必须跟水族王族，或者跟海神本人达成协议。
不过，水族毕竟也是妖族。就整体地位而言，水族王者的地位是比众兽山妖王的地位低一点的。这一点的体现就是，水族见了众兽山妖王是要行礼的，但其他妖兽，见了水族王族是不用行礼的。
所以，冰衣虽然是河伯，有统御路亚河众水族的权利，却并没有命令黄池森林妖族的资格。他之所以能够暂时接手黄池森林妖王的位置，多半是出于无遗对水族的尊重，当然，还有他本人的……实力。
平心而论，白牙虽不愿承认会再次输给冰衣，但也的确没把握成功“刺杀”他。不过，她之所以撤退，并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而是因为无遗的那句话——
“我只是没想到，你是站在人族那边的。”
不知为何，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她感觉到源自内心深处的震颤。而在听说这场战争真正的目的之后，她也问过自己，若这场战争关系到轩辕一族和黄池森林众妖族的利益，她会站在哪边？
论私情的话，她跟非歆更亲近，跟无遗不过刚认识半个月，见了三次面，第一次谈合作，第二次她被绑架，第三次她来“刺杀”他，他们甚至称不上是朋友。
讲道理的话，她是人族的。若是人族与妖族竞争，即便只是为了人族的未来，她也该站在人族这边。
于情于理，她都没有道理帮妖族。
可是，若是真的有一天，人族与妖族全面开战，她会站在人族这边吗？会把刀剑指向无遗、指向百花谷的妖兽、指向小白和劫火吗？
只是想一想，她就觉得冷。
非歆将盖在白牙身上的斗篷往下扒拉开，道：“小牙，我还有件事问你。”
白牙无奈，索性盘腿坐了起来，一本正经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非歆起身，“行，你先问。”
白牙问道：“因为黑巫师的缘故，人族已经准备跟妖族联手，可是，为什么如今巫师仍旧在猎杀妖兽？这么做不会触怒妖王吗？”
非歆托着下巴，认真想了想，道：“怎么说呢，妖族与人族是不一样的。虽然妖族有妖王，但本质上还是强者生存的兽性世界，并没有形成类似人族国家的概念。这么说吧，人族的帝王，地位很高，但帝王除了享有无上的权利之外，也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人族的巫师位居上流阶层，占据了最好的资源，统治着所有人类，但巫师有保护普通人的责任与义务。但妖王不同，他对不需要对其他妖族负责，妖族也从来不会在乎野兽的死活。”
白牙微微蹙眉，虽然明白了，却不理解，“也就是说，妖王不会因此而对人族心怀芥蒂。如此说来，在妖族与人族合作之后，人族与妖族的战争还是会继续？那所谓的合作有什么意义？”
非歆摆手，“怎么可能？妖王又不傻，巫师也没那么目光短浅。”
白牙有些迷糊了，“所以，到底是怎样？”
非歆抬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看着挺机灵的，其实也是个性情耿直的么。这世上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的事，在政治上从来没有永远都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她顿了顿，道：“打个比方，神隐大陆的四个国家，夏轩、燕照、勾吴、罗渊。夏轩国的占地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算是最强大的国家。若有有一天，夏轩想要一统大陆，其他三个国家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还会结成暂时的同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就没有矛盾。如今呢，黑巫师、白巫师和妖族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黑巫师是白巫师和妖族共同的敌人，而白巫师与妖族是可以合作的竞争对手。”
白牙点了点头，却道：“可是，在神赐战争时期，并不是这样的。”
非歆翻了个白眼，“那都是一万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人族还没有国家之分呢。”她说着顿了顿，道：“而且，那时候有天神和海神。”
白牙道：“海神还在，天神虽然……不在了，但还有大巫师啊。”
非歆摇头，“不一样的。那时候的海神与现在的海神不同，大巫师毕竟也不是天神。更重要的是，现在的人族跟万年前的人族也不一样了。”
白牙垂头，眉心纠结着，往后一倒，靠着小白软绵绵的肚子叹了口气……
非歆见她又要睡了，凑近了些，伸手拉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白牙垂眸看她，“你说。”
非歆往她身旁移了移，顺手将她的衣袖捋上去，露出了两个蛇牙印，问道：“你知道蛇妖王把你的血给什么人了，对不对？”
白牙矢口否认，“我上哪儿知道去？我来庭阳城不过一个月，朋友交了不少，仇家可没有。”
非歆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你心虚什么？”
她说着转个身，靠着她躺下，将脑袋枕在她腿上，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无遗是黄池森林的妖王，能够命令他的人不多。除了轩辕皇族，也就只有圣殿中人了。”
白牙道：“那也不一定。你看，那家伙见到冰衣和双行的时候，哪有一点妖王的样子？”
非歆看着夜空，眼神带着不满，语调平静而坚定，道：“小牙，你也别担心。那群老家伙迟早要退位的，等以后我成了飞羽阁阁主，大神他们也都进了圣殿，到时候，就算巫王殿真的是你的仇人，我们也会率领千军万马帮你踏平巫山。”
白牙笑了，抬手拍她，“行啊。到时候，谁要找我麻烦，我就跟人说，‘我是圣山十巫的朋友’。哈哈，肯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