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田野上面，仿佛笼起一片轻烟，袅袅婷婷，如同坠入梦境。晚云飘过之后，田野上烟消雾散，水一样的清光，冲洗着柔和的秋夜。
这样柔和的秋夜，让再急躁的人也能享受片刻宁静。
陈刘妹结束一天繁重的做活。这会正坐在河场上洗脚，一盆清澈透亮的井水被洗的浑浊如泥。她把水往铺满水泥的河场上一扬。灰尘瞬间饥渴的吸附这些泥水重重的跌落到了地面，发出啪啪声。陈刘妹打算再坐一会儿纳凉。
“张洁，你把阳台和河场扫一下，免得第二天你忙不过来。”陈刘妹使唤着孙女。
其实第二天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忙，只是她不喜欢看二孙女闲着，一闲着她心里就觉得没有物尽其用。觉得心里特别亏。
这时河对岸赵木香家的媳妇刘英子过来找母亲万子圆拉家常。她小腹已经很明显鼓起了。万子圆见她过来了，让张洁端板凳给刘英子坐。
“子圆，你家洁洁好懂事啊！又勤快，该你享福。”刘英子见张洁正扫地忍不住夸她。
“你们家的秋霞也很乖啊，咿，秋霞怎么没跟过来玩？”万子圆好奇赵英子为什么没有带女儿。
“秋霞她去幺幺家了，昨天去了，快开学了，她幺幺接过去玩几天。”
“你这肚子越来越明显了，木香是等你快生了才回来吧？”万子圆看了一下赵英子的肚子，关心地问。
“是啊！他爸爸常年在外，我都习惯了。不像张老师人有本事，还天天搁家里陪你。”
“不过今天晚上秋霞也不在，我大个肚子夜里一个人睡觉还有点怕呢…”刘英子失落的说。
“不是一个人吧？秋霞爷爷不是在家吗？”陈刘妹吐了一口痰，也搭起话来。
听到秋霞爷爷这几个字，刘英子明显慌了，她磕磕巴巴的说：“是……她爷爷是在，但还是和秋霞睡习惯了嘛。”
“那今天让我们张洁陪你睡，和你做伴。夜里你就不害怕了。”万子圆安抚着赵英子。
“就怕洁洁不愿意呢。”赵英子说。
“那丫头有什么不愿意的，陪婶婶睡一下。第二天早上自己回来就行。”陈刘妹说完就端起小矮板凳往小屋里走。
只看见丈夫张仁旺在屋里点的灭蚊片还没有消散。浓烟滚滚弥漫开来，仿佛整个小矮屋着火了一般。她顿时来了脾气大声吼：“老东西！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点灭蚊片？也就只有你地主家的娇气身体，蚊子就咬你！”
“哎…这次买的灭蚊片好像不一样啊，点了这么久还这么多烟雾，这是为何呢？”张仁旺拿着一条包裹满满泥浆的毛巾擦着脚，不慌不忙的回道。
“一天到晚就是为何、何妨！老子听到你这样说话，心里的血都要涌出来了！老东西！”陈刘妹气的又坐回了河场。
“子圆，我看你们老爷子点灭蚊片了，我这怀孕估计闻不得，有点呛……”刘英子被浓烟呛到了，忍不住咳嗽几声。
“行！你快回去，洁洁你跟着你婶子一起过去吧！英子，你好好的啊，我看你肚子尖尖，肯定怀的是小子。”万子圆见赵英子一个人孤零零，也很同情她。
“张洁，你去人家家里睡觉要乖，晚上你的腿别乱踢啊！你英子婶大着肚子！不能调皮！”陈刘妹说。
张洁跟在赵英子身后走到了河对岸。
三间矮小破败的瓦屋映入眼帘，瓦屋旁边有一个小水潭，水潭在月色的照映下，清幽雅静又深不可测。水潭边赫然立着一棵巨大的柳树，柳叶随着晚风的吹拂，不停在潭水里低头。压抑的气氛让小张洁心里也开始发怵。
瓦屋里微弱的光线下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爷爷眼睛正死死盯着她们。老爷爷一双褐色眼眸深不可测，发出来的低沉声音让张洁惊恐万分。
张洁忍不住被吓的叫出了声。
“你去哪里了？”老爷爷问儿媳妇赵英子。
“我…我去找继国老师家的丫头过来陪我睡觉。”赵英子的声音颤抖着。
老爷子走回了自己的小屋，赵英子才松口气。
“洁洁你快进屋，晚上你陪婶子睡觉，婶子给你拿个苹果吃。”赵英子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苹果。不久一个皱巴巴的苹果被翻找了出来。
张洁打量着屋子里面，整个地面并没有铺上水泥。因为泥土不平整，小床的床腿还被垫了几块瓦片。一个破烂的柜子被赵英子一顿翻找之后，像是被惊动的鸡群一样，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铺开一样。
张洁抬头看一眼天花板，天花板上还挂了两件大衣，一件应该是木香叔的，另外一件是英子婶。两件衣服都被尿素蛇皮袋里的薄膜袋子封的严密极了。这估计就是二人最拿得出手的衣服了吧。
但张洁并不觉得珍贵，她觉得头顶像两个吊死鬼一样盯着她，她的心脏扑通的跳。
“洁洁，婶子给你洗了一下，你拿着吃吧。婶子这也没有好东西。”赵英子不好意思的说。
张洁接过苹果，咬了一口，没想到好甜好甜。她高兴的放松下来。
她这才细细的看着眼前的赵英子。大概三十五六岁吧，生活的重担使她过早地失去了往日的绰绰风采，粗糙蜡黄的皮肤，夹杂银丝的头发，使人觉得她比实际年龄大得多。特别是颧骨上的密集的斑点配上她娇小的个头，怎么看都觉得她像一只可怜的麻雀。
“洁洁，苹果吃完了，我们就睡觉吧，婶子肚子里面的小宝宝要早点休息。”赵英子看张洁吃苹果吃的津津有味，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一次和陌生人一起睡觉，陌生的环境让张洁怎么也睡不着。时间过去很久了，她想起奶奶交代的话，不能乱动怕踢到宝宝。她一动不动也不敢说话，宛如一个特种兵。
正当张洁困意袭来的时候，突然房门被打开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走了进来，他靠近赵英子开始摸了起来。
“爹……你别这样……这小丫头还在呢！”赵英子快哭了。
“这丫头肯定睡了，英子，你让爹摸下没事…爹今天实在是睡不着……”老爷子开始动作变大了。
张洁虽然小不懂男女之事，但是她感觉到婶子不太舒服。以为是秋霞的爷爷要打婶子。她赶紧咳嗽了几声。
这几声咳嗽真把老爷子吓走了。
赵英子感激的哭了起来，她开始问：“洁洁，你还没睡着吗？”
张洁没有吭声，后来她太累了，就沉沉睡去了。第二天早晨醒来，他离开赵英子家，看见白胡子老爷爷还死死的盯着她，她拼命往家跑，跑到家里她才喘口气。
她不敢和大人说这个事情，只好灰溜溜的走进母亲万子圆的房间说：“妈妈，我不想再去英子婶家睡觉了。”
万子圆见二女儿第一次说不，也很好奇问：“为什么呢？是英子婶说你了还是？”
“不，妈妈，她家好像有鬼一样很可怕。”
“傻丫头，不用你去陪啦！明天我们要去爸爸的学校住啦！别怕！”万子圆被女儿的话逗的笑了起来。
张洁悬着心终于放下了。
直到成年之后，张洁回忆起这宁静的日子，那一个平静的夜晚，底下竟涌动着如此黑暗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