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霏听得心头一跳。
江久为鬼叟解开了绳子，拱手向谢霏:“属下江久，奉少师命前来护卫谢先生。”
谢霏心里想，有月娘便够了，为何还要派个男护卫来？
“有劳了，平日里月娘跟着也没什么事，你护神医周全便好。”
谢霏觉得这鬼叟不同一般，若是被人知道医术了得，才真的不安全。
“无妨无妨，一起一起，以后老夫每日都跟在你身边，这样便可以兼顾你我二人了！”
鬼叟哈哈笑。
谢霏无奈地随他们去。
……
隔日便是书院登台论辩的日子，许氏特意派了嬷嬷守在谢霏的院子外头，不准谢霏出门。
谢霏也不反抗，干脆窝在房里读书，懒洋洋歪在榻上十分惬意。
“姑娘，快点更衣，书院里派了人来接你，务必要去参加今日的登台论辩！”林嫂子急匆匆进来，又是焦急又是惊喜地禀告。
谢霏被珊瑚和玲珑拖着换了衣裳，因为着急只是绾了发，脸上不施脂粉，亦没有遮盖那处火凤样的疤痕。
素净出尘的一袭白袍，白色毛披风，一圈柔软的白狐毛出锋，衬着谢霏一张明艳夺目的小脸。
院门外的婆子早已经回去了，许氏让人告诉林嫂子，不必去她院子回禀，显然是气狠了。
这一次玲珑说什么也要跟着，于是在外院时加上江久和鬼叟，谢霏走进书院时，一行六人各有特色，被行注目礼直到书院广场。
书院广场昨日就搭起了暖棚，暖棚里已经满满都是人，但是谢霏进来，学生们自觉让出路，接引的助教一直送到前面去，竟然让她坐到宁太傅旁边。
谢霏实在有些惶恐，宁太傅旁边都是朝中文官的翘楚，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教授，怎么敢坐到这个位置，赶忙行个礼，就想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
“哼，让这么多人等着你！还不快坐下！”宁太傅冷哼一声，旁边的孟臣含笑向她示意，谢霏才诚惶诚恐地坐下来。
“谢三小姐……啊，如今该称谢先生了。”
工部尚书方大人探头过来打招呼：“谢先生果然惊才绝艳，无所不通啊，日后我工部有什么难办的差事，还得仰仗谢先生指点，万勿推辞！”
方大人这几日早就在盘算，圣上交给他那两件差事，能不能借谢霏的精湛技艺，达到要求呢？要是那样，谢霏可是他甚至是工部的救星！
“岂敢，方大人过誉了。”谢霏嘴上推辞，心里倒是愿意赚这份银子，她还要攒够自立门户的本钱呢，修理那些小物件，不费什么事，全是老天赏的运气。
谢霏这时注意到，辩台的侧面用薄纱围出一处地方，里面隐约可见人影，却不知是何人在内。
“不要乱看，做你自己的事。”宁太傅虽然老眼昏花，离他最近的谢霏一举一动，却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秦监院登上辩台，打开封着的一只竹筒，看着绢帛上面的字迹念出今日辩题：“何为大国之策”。
台下先是一片寂静，接着有低声的谈论。
薄纱内走出一内官，众人猜可能是侍奉太子的。
“今日辩对魁首，原本官职七品下擢升两级，四品下擢升一级，若无品级者夺得魁首，补六品文官。”
内官尖细的声音停下，整个广场里数百人都沉寂片刻，随后抑制不住地激动，这简直就是拿乌纱做彩头，哪个不是跃跃欲试？
对于那些多年不得升迁的，就是给了他们一次跃龙门的机会。
很快就有一名书院的学生冲上台，意气风发地阐述他心中的大国，还未说上几句，就被另一名学生打断质疑，两人辩上不到半刻，先前上台的学生认输红着脸下去……
乌纱虽好，却未必人人都能承受其重，本以为很简单的事，在今日这样，所有读书人的翘楚聚集在一处，简单的事却慢慢变成遥不可及。
登台辩对的人越来越少，每个人都变得谨慎，不能得到那擢升的官职，再让人嘲讽一番德不配位，日后恐怕无法在同僚间立足。
辩台上此时是两位大学士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其中一位已经露出破绽却并不想认输，宁太傅毫不客气地比手，旁边助教上去将那一位请下辩台。
“孟修撰，还请一辩。”那边纱帐里走出的内官来请孟臣，孟臣朝着纱帐内拱手，随后起身走上台去。
半刻钟后，那位大学士红着脸走下去。
孟臣出现，而且以其外柔内刚的引经据典，让其他人再没有勇气与其对阵。
就在众人以为这魁首非孟臣莫属时，陆渊亭从人群后面走出来，一步步上了辩台。
果然如此，谢霏面上平静，心里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谢霏听着众人的辩论时，心里只觉得惊奇，这个辩题本应是几年后出现的，那时得了魁首的人是江渚，还记得陆渊亭回到府里，对她提起此事时的不甘。
她并不知道江渚是如何辩的，但是如果陆渊亭真的是重生的，那么今日的魁首极有可能是陆渊亭。
所以谢霏一直希望陆渊亭不会登台，但是她的希望落空了，那么陆渊亭可能抓住了他跃龙门的最好机会。
因为即使是谢霏，也不敢说能辩过角度刁钻言辞犀利的江渚，而且她并不知道江渚曾经从哪个方面切入，击败对手。
这次辩论的时间最长，半个时辰后，孟臣点头拱手：“陆助教更胜一筹，孟某甘拜下风。”
谢霏咬紧了唇。
所有人都被陆渊亭的异军突起而惊艳，甚至就连方大人也同宁太傅说“果然是后生可畏！”，宁太傅则转头看向谢霏：“怎么，谢教授已经不敢走上去了么？”
谢霏稳一稳心神，缓缓起身，她一身白色长袍，身材娇小却挺拔，眼角红色的火凤疤痕，让她多了几分遗世独立的孤傲。
她一步步走上辩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谢铮，谢勉，谢家三姐妹，孟臣，太子，瑾王，还有……景和帝。
陆渊亭静静地伫立在台上看着谢霏，看着这个走向他的，独一无二的女子，却没来由地感到惊慌。
“你……来了。”陆渊亭只说出这三个字。
“是，我，来了。”
谢霏来了，来应战，与前世的命运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