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来自浙州的雨云遮住明亮的天空，细雨渐起，雨水落在沾血的青草上，润湿了稍微有些干涸的红。滴滴落下的时候，染红了微黄的土。雨水湿润了有些凌乱的长发，也润湿了再无光亮的瞳。
天空电闪雷鸣，巨龙盘旋的时候，细雨成骤。夜无垠步步走来，只看到了那空洞的胸口，只看到那贯穿心口的长剑，只看到了那似乎是噙泪的双瞳。
——老师好狡猾，这不就是什么都没说嘛？
——老师，你其实是失忆了吧，把什么都忘光了所以才什么都不知道的。
——老师，我会成为法神的。
——老师，哪怕只有一次，我也想证明你是错的。
——老师，我知道你说的了，石头也是土。
——老师，明明就是很担心，非要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你是小孩儿么？
——老师，我成为晋升魔导士了！
——老师，每次和你上完课我都得自我安慰半天才不至于杀了你。
——老师，你不要说屈尘的坏话。
——老师，虽然你真的挺讨厌的，但你是我家人，所以我不会讨厌你。
——老师，不想做就不要逞强啊。
——老师，屈尘说我越来越刻薄了，都是你害的。
——老师，我不想给你丢脸。
——老师，谢谢。
“抱歉啊~崽崽，老师其实是法神来着，崽崽不会因为老师没告诉你，你就生气了吧~”
这是夜无垠设想的重逢，将过往的一切告知给崽崽。
按照崽崽的性格，她大概会说——
“怎么看都像冒牌的，一点都不像。”
夜无垠模仿着崽崽的语气，模仿着崽崽的习惯，来假象出这是崽崽给她说的话，来假象出倒地的崽崽只是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布置了一个幻境给她，只为了报复她什么都不讲。
她期待如此，期待时间能够倒流，期待她没有选择先去浙州看看情况，而是直接来找崽崽，期待在很多事情发生以前，期待她从未使用过‘双流’这个名字。
大雨冲刷了干涸的血迹，粘稠的触感仿若还留着刚淌下来的温热，触碰在指间的时候，滚烫了夜无垠一个人的臆想与空望。
所有的期待终将落空。
她的崽崽啊！
她的崽崽眼神会说话，会因为学会了一个很难的魔法，拉着她的袖子吞吞吐吐的样子。夜无垠还记得她那张不好意思表达谢意的脸，唇角上翘的样子是开心与喜悦，视线犹疑的不敢看她的模样，写满了‘我欠你好多’的意思。
那个时候夜无垠最爱做的是揉着崽崽的脸，把它揉到变形，然后说。
“崽崽怎么可以这么可爱，不是说好了你老师我可爱就行了嘛~”
夜无垠说，呜咽出声。
不会再有‘老师，老师’叫着她的崽崽了！
夜无垠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抚摸崽崽的长发，她不想哭出声来，不想让自己变得太过于情绪化，所以她放肆的给崽崽说着她所有想说的话。
“崽崽，老师其实叫夜无垠，是法神你知道吧，崽崽，我那天没带你走，是因为我想把大白送回极地，我真的好难过，我想一个人找地方哭一下，所以才没带上你的，对不起，崽崽，我应该早带上你的，你还没骑过龙呢，崽崽，它叫大白，是不是很可爱，像老师一样可爱，崽崽，对不起，呜呜崽崽，老师不是故意的，老师错了，崽崽对不起……”
骤雨凝冰，如利箭般倾盆，树木，岩石，大地，被这冰霜利箭戳的一片狼藉。
丛林中野兽哀鸣，不消片刻，一片郁郁葱葱成了一片苍凉。
待到冰雨过后，天空阴霾一片，夜无垠眼中无泪，碧蓝双瞳，凝视着剑柄，锐如刀锋。
“君长歌，你丧心病狂！！！”
……
盛京墓穴。
跳动的烛火映射出来的人影也有少许晃动。
吴铭单膝跪倒，对着映射在老旧墙壁上的人影，恭恭敬敬道。
“主上，任务完成，属下归来时，收到情报，万事都在主上的计划下稳步推进。”
“真按照我计划推进的话，魔战工会毒杀浙州城就该在数日内传遍东盛，而非是浙州分会死守不出，君老四一怒之下血洗浙州。”
声音微凉，吴铭心下一颤，再也不见那日高深莫测的样子，连忙双膝跪下，极尽卑微。
“主上息怒，属下办事不利——”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办事不利了？”
冷汗侵袭，吴铭埋头于地，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失言，就惹恼了主上。那暗中人影，看到他此番举动，眼中轻蔑之意溢于言表，只是那过大的兜帽遮住了脸，不被人所见。
墓穴静到极致，无一丝声响传来，只有烛火跳动的微光被匍匐于地的吴铭所见。可是他却越来越惶恐起来，这种静到极致的可怕，对于吴铭来说比面对死亡还能让他产生畏惧。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衣裳，大脑更是无法思考。
“噼啪。”
烛火烧至灯芯杂质，就只是一下，就让紧绷神经的吴铭越过了临界点，在声音想起来的刹那间，吴铭已经慌乱叩首，跪求出声。
“属下知错，属下再不敢了，求主上网开一面，属下愿为主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呵呵，瞧把你吓得。”
细碎笑声传来，吴铭却没能够有任何缓和，崩溃的精神仍旧处于崩溃中，颤抖的身体依旧在不停的颤抖。半晌后，戏谑声起。
“我有说过君老四不按规矩办事儿是你的问题么？”
“属，属下不敢。”
冷哼一声，片刻之前的戏谑转成狠厉，吴铭心中警铃大作，神经再度紧绷起来。
“既然她君老四这么不识好歹，那我倒要看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滚吧。”
“是。”
吴铭快步离开，墓穴中烛光摇曳，于光影中，神秘男子侧身转向角落一隅，淡声问道。
“小心点，我可不喜欢不听话的狗。”
黑暗中几乎微不可察的角落人影晃动，青发男子几步上前，跪倒于地，男子开口，声音恭敬似忠实奴仆。
“徐放谨遵主上教诲！”
烛光映照在脸上，那俊秀容貌，青色双瞳，此刻再也不复往日和煦，整张脸都显得惊恐畏惧，正是徐公徐放。
“哼，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