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
陈玉在店里拢账，上个月的收益虽然不少，但运营成本和各类应交税款就占据了一大半，最后自己结余剩6000多块钱。
陈玉拿出拿出3000元存入两家公司的对公账户，【温暖袜业】存1000，【鲸运】存2000，剩下3000拿去归还注册两家公司时欠下的补助帮助金。
因为陈玉注册的是个人公司，启用注册公司最低标准，再加上当时政策中提供的扶持补助金，【温暖袜业】是1万元，【鲸运】是3万元。
当然，注册时花的钱是30块钱。
次月还款与对公账户金额相等，这笔钱慢慢还就可以了。
陈玉个人手头上还有存折里的1500，零用900多，只要不浪，完全够用了。
11月中旬，平兰县周边的9个县，全都开了分店，尼龙袜还是一台机器，九家店长轮流派人过来织袜子，他们也劝陈玉再买一台二代袜机，但被陈玉拒绝了，尼龙袜很快就会退出市场，提花袜会成为主力，完全没有必要再添钱。
现在最重要的是再向外辐射，把供应链铺出去，这期间，自己只要保持个收支平衡就行，不用赚钱，要的是影响力。
以【温暖袜业】专卖店来带动【鲸运供应链】专营店的影响。
陈玉从不会一条腿走路，也不会拿着现有身家去赌变数，赌人性，哪怕【温暖袜业】最后和孟和平交涉没有达到自己满意的结果，自己还有【鲸运】，可以用来弥补既定目标的损失。
这天，
陈玉靠在椅子上，安静的思考着，奉阳市这棵树下的各县自己已经打通了，但其他市却不是那么好办的，跑业务需要成功案例作敲门砖，
但自己现在不能依靠方建勇和熊猫电视这颗炮弹，为自己打响【鲸运】起势的第一炮，因为时间很不稳定。
“哎......这个时代真是易难参半啊。”
陈玉叼着烟，走出店外，跟门口那些邻居打了声招呼，径直去国营饭店吃饭去了。
“要一碗鸡蛋面，不用切肉片，直接上半斤五香酱牛肉，再要一个茶叶蛋。”
“好，一共1块1。”
陈玉拿出钱，放在桌上。
陈玉等着面，国营店的王经理就走了进来。
“服务员，要一碗面。”
陈玉看着王经理，顿时起了心思，喊道：“服务员，我的面和王经理的面都不要了，切1斤五香酱牛肉，炒个回锅肉，炒个醋溜白菜，半只炖鸡。”
王经理诧异的看着陈玉，心说，你有钱就吃你的，把我的面退了干啥？
王经理笑呵呵对服务员说道：“陈老板说混了，我的面不退。”
“退了。”
陈玉又喊了声，然后站起身，走过去，热情的笑着：“王经理，中午休息，我也一个人，咱俩也不喝酒，不耽误你下午上班，都是面对面的邻居，请你吃顿饭怕啥呢。”
“来来来，坐下聊，服务员，麻烦下单吧，就这些，三大碗米饭，再来一壶白开水。”
王经理叫王成明，今年33岁，做了好几年的国营店经理。
王成明很是为难，但当着店里那么多食客也不好驳了陈玉的面子，而且，陈玉很热情，一直在笑，自己也不好冷着脸。
“不不，陈老板，这顿饭我请，你生意刚起步，用钱的地方多。”王成明掏出一张大团结放在桌上。
陈玉看着桌上的大团结，眉头一挑，没有纠结饭钱的事，因为没有意义，反正自己不会让他请客，把钱往王成明边上一推，掏出烟，递给王成明，再热络帮着点燃。
陈玉随口闲聊，问道：“王经理在国营店干几年了？”
王成明吐了口烟，老老实实回答道：“5年了，之前在奉阳市，80年平兰县开业，就过来了，管理一个小部门，倒也不错。”
陈玉点点头，颇为认同的感叹道：“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以后去供销社当售货员，后来进了趟城，看到了国营商店，我就想，我要是在国营商店里当售货员，捧着铁饭碗，该有多牛气啊。”
然后，又一脸落寞的说：“谁成想，小学5年级就辍学了。”
王成明摇摇头道：“那可不是，陈老板现在的公司可是咱们县里的一大亮点，算是个人民营的标杆，我们总经理在开会的时候，就时常说，要向你学习运营理念和管理方式。”
陈玉嘿嘿一笑，满脸羞涩，连连摆手：“可拉倒吧，我就是个光杆司令，说是个公司，其实从上到下就我一个人，公司还挂靠在小作坊工厂上，不然都批不下来，人员配置不全。”
“我一个人，把总经理，财务，市场，人事，销售，保洁，保安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全兼了，还向我学习，我看就没那个必要了吧。”
“哈哈......”
王成明笑道：“这也正说明陈老板的工作能力强，等过些日子，去城里的招聘会看一看，招聘一些人才，或是去大学谈几个分配名额，到时，你公司人员配置，不就起来了吗。”
陈玉摇摇头：“算了，虽然我很着急，但招到的人很多都没有经验，我还得从头教。”
话音落下，
陈玉突然眼睛一亮，火热的看着王成明。
王成明被陈玉看的心里直发毛，他要干嘛？
“王经理，咱们话说到此，我突然觉得，你不就是现成的高级人才嘛，有经验，有能力，年富力强，雄心勃勃，你要是经商的话，绝对比我要强上许多。”
王成明眼皮一跳，心中不觉间有些火热。
紧接着。
陈玉又说道：“不行，不行，就算以后国营商店转型不干了，王经理肯定是要进国企的，怎么能干民营企业呢。”
王成明不自然扯扯嘴角，笑了笑，没有答话。
这顿饭吃的十分开心，至少陈玉很开心，最后，在简单的推搡中，陈玉结了帐，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回了店里，继续躺尸。
... ...
“你真是疯了你呀！好好的铁饭碗不要，要去创什么业，你以为你是谁！”
莫建业骂完之后，还不解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
“你爹我就是个办公室主任，不是什么高官，兜不了你的底！”
曲红在一旁急得直跺脚，看着老公是真的发火了，急忙拉扯女儿的手臂，温声劝道：
“兰兰，快跟你爸认个错，明天去给领导道歉，回去上班，有这个工作不容易，创业劳心劳力，你一个女孩子，比不得那个陈玉，他是男孩子，在社会上吃得开。”
“妈！”莫兰吓了一跳。
莫建业也猛地瞪眼：“瞎说什么呢，咱们家的事就是家里事，别扯其他人，你这么说出去，不仅咱们闺女说不清，就连陈玉都得受连累被查，”
曲红抿抿嘴唇，点了点头，开口道：“兰兰，妈理解你的想法，你要是真不想上班，就去上学，反正你还年轻，你是高中毕业，爸妈送你去省城读大学。”
莫建业闻言，倒也没再说什么，低头抽着烟，等着女儿的回答。
“我不去。”
莫兰坚定却又平静的说道：“至少我现在不会去读大学，爸妈，你们也劝我半个多月了，也应该知道，我是不会改变想法的。”
她拍拍妈妈拉着自己胳膊的手，然后，走向父亲，站在桌子对面，微微低头，看着父亲的眼睛，攥着衣服下摆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爸，刚才妈说到了陈玉，没错，我很欣赏他，他在卖货的时候，眼中有种特别的光，很亮，我就在想，那种光是什么？为什么我们的眼中没有呢？
我很想知道那是什么，我也想拥有，
我知道，我因为是您和妈妈的女儿，所以，起点比农村孩子都高，我一直都在享受着家庭和身份带来的便利，不用去务农，不用去公家池塘里收鱼，可以光鲜亮丽的去银行里上班，
今天提出这种要求十分的可耻，有种大小姐下乡体验生活的任性，
我现在无法用实际证明来反驳这种观念，可以请爸妈放任我这一次吗？就这一次！”
曲红呆呆地望着这个养育了20年，却好像今天才真正认识的儿女，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莫建业放在桌子上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叹息道：“兰兰，真正的世界与你见到的世界截然相反，你听爸爸一句劝，在家休息休息，多长时间都可以，热情总有消退的那一天。”
莫兰摇头，在短暂的安静过后，轻声道：
“时间并不会让热情消退，只会把充满活力的心杀死，
然后，
怀揣着灰白色的心脏过完不再重要的一生。”
莫建业怔怔看着女儿，就这样以凝望的眼神看了几分钟，随后，起身，回到了卧室，关上门，
紧接着，
从卧室里传出很轻但在莫兰心中极重的声音：
“明天，我带你去找陈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