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考完，曲欢歌终于抽空回了趟家。
她的手里拿着根电棒，走在昏暗的没有路灯的小路上。
这条路，从小到大，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年……她第一次觉得害怕又陌生。
小路两边的房子，大多空着。能搬的几乎都搬了。
有些房子甚至已经被拆了一半，断壁残垣，破砖烂瓦。
垃圾站的垃圾不再有人定期清运，苍蝇横飞，臭气熏天。
最令人害怕的，是那些零星亮着灯的屋子。
她不知道屋里住着的是谁……
手里的电棒不禁再捏紧些……
身后有人踩到碎小的石粒，嘎拉拉的声响。
脚步声又重又沉又拖沓。
每走一步，仿佛都要把她的心逼到刀尖上。
她紧走两步，那声音也跟着走两步。
她小跑一阵，那声音仍旧不紧不慢地跟着……
她终于一路疯跑回家。
跑得满头满脑的汗，幸好老曲站在门口等她。
她终于不再怕那身后的脚步声。
“老曲，你什么时候签协议，太可怕了。”
“协议我签了，等过段时间拿到房款，我们就去买房。”
“真的？太好了。张婷给了我他们小区的宣传资料，你看看是不是合适。我想跟他们住近些。”
“行，你资料给我，到时候我一并看看。”
曲欢歌揪着的心，终于落定，安稳下来。
老曲总算办了件大事。
她虽说留恋童年和故地，但离了人，这里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回来啦。”老曲忽然跟人打招呼。
曲欢歌回头去看，还有谁？
就听那脚步声走一步，拖一步，又沉又重。
是个大胡子的男人，看人时候眼神直愣愣的，有些吓人。
那人点个头，掏出裤袋上的钥匙开门……
曲欢歌瞪大眼睛。
“这排平房我租出去了，凑点麻将钱。”老曲随口解释。
“搬都要搬了，你还租出去？”
“那人我看着就挺老实的，你又不常回来住，怕什么？”
“担心你啊。”
“对了，下周六你妈回来，你记得回来吃饭，给你们做好吃的。”
曲欢歌心里揪起来。
老曲，你怎么那么傻，她早就跟其他人生了孩子。
她早就有其他的家了。
她早就不要我们了。
她很想大声地告诉老曲。
可是老曲傻呵呵地盘算着下周六要烧些什么菜。
她又觉得如鲠在喉……
“买房子的事，她知道吗？”
“废话，这家没你妈的份吗，她能不知道吗。周六还要一起去看房子呢。”
这算什么？
难不能还要假装相亲相爱一家人？
“老曲，她一直这么出差……你不觉得奇怪吗？”妈这个字在嘴里咬了几遍……她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奇怪什么？”
“正常的公司……不是这样的……你难道没有怀疑过？”
“怀疑？怀疑什么？她被人骗？”
老曲还在一根筋。
曲欢歌无奈地吐口气，她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怀疑她外面有人！她外面说不定早就……”
曲欢歌话还没说完，老曲啪一个耳光就抽了过来。
老曲手劲很大，一巴掌，她半边脸就肿了起来，又红又辣。
“你现在是没事找事是不是？？你妈天天在外那么辛苦地打拼，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住！你反了！诋毁你妈？！”老曲气恼地摔了饭碗，拿起边上一瓶酒。开了瓶，一边大口喝着，一边骂骂咧咧走了出去。
是了……她是他碰触不得的逆鳞。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那些挨过打……似乎或多或少都和她有关……
老曲……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屋里剩了满桌的饭菜。
没人动过一筷子。
有荤有素，老曲估计准备了一个下午，才烧出这一桌的菜。
才两个人吃而已…………
曲欢歌不争气地哭起来。
她又恨老曲，又心疼老曲……
天黑透了，她开门往外张望。百米开外，什么都看不到。
左邻右舍，搬的搬，走的走。老曲还能去哪里？
门口喵喵喵的叫声……
几只小奶猫不知从哪儿来的，蹭到她脚边……
看起来又瘦又小……
曲欢歌蹲下来，摸了摸。
大概是饿了。
她盛了一晚饭，拌上汤汁，夹上一些肉，一些鱼。
猫咪吃得咕噜咕噜，狼吞虎咽，像是饿了很久的样子。
她了无生趣地蹲在黑暗里，看着这些猫。
过一会儿，又来了两三只大猫。
再盛三碗饭。
反正那么一大桌菜，也没人吃。
好歹让你们吃得饱饱的。
猫越聚越多，忽然来了十几只，甚至远远的，又跑来两只瘦骨嶙峋的狗，一黄一黑。
她忽然意识到，这么多的猫狗都是哪儿来的了。
那些人，把自己的家舍都搬走了，搬去了豪华亮堂的新房子。那些新房子有最新式的大铁门，不需要看门狗，也不需要黄猫花猫黑猫去捉什么老鼠。
这些从前的家猫，看门狗，忽然失去了作用，变成了垃圾，被扔了出来，无家可归。
“怎么办啊你们……”
院子里的平房，忽然暗了灯。只剩下她一个人，一群猫，两只狗，在昏黄的门灯下，孤零零。
灯下飞舞着蛾子，昆虫，不断扑进那微微的光亮里，仿佛那是这世间仅存的光亮一般。
她找了几个空盒子，翻出几件旧衣服，整理了几个不像样的猫窝。
“将就着住吧。也不知道还能喂你们吃几顿饭。有没有人会愿意收留你们……“
“曲欢歌，你生病了？”
“没有。”她哪里有空生病，她忙得两只手，两只脚都要飞起来了。
“那你干嘛请一个礼拜假？”张婷问她。
“张扬告诉你的？”
“我还没问你呢，你跟张扬说，也不跟我们说？”
“他是辅导员啊，我不跟他请假，跟谁请假？”
张婷语塞……也对。“那你到底怎么了？”
“我家里有些事情处理一下。这次我回来，好多流浪猫，流浪狗。都被遗弃了。”
“然后呢？”
“然后？我喂不过来，想着是不是带他们去再远一些的郊县集市上，看看有没有人想收养。”城里是没希望的。土狗土猫，谁会喜欢？
他们除了看门，捉老鼠，什么都不会。
“你是圣母心泛滥了是吧？”
“我就是觉得他们可怜。或许有人会需要他们呢……”
\"你知道现在流行什么吗？“
“什么？”
“乱世杀圣母！你多管什么闲事！世界上那么多流浪猫，流浪狗，还有流浪的人，孤儿，你管的过来吗？”
“管不过来。”
“那你在干什么？！！”
“可是这几只，不管也没办法了……”
“你真是脑子有病！”张婷气恼地挂了电话。
曲欢歌湿着手，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把手里的猫咪洗干净……再吹吹干。
几只臭猫不知好歹地挣扎，还在她手上抓出好几道的血痕……
活该啊，曲欢歌。
“别再乱动了！不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谁要收留你们啊！”猫咪身上还长着虱子……
真是麻烦……
圣母果然该杀！！
折腾了两天，又买了好几只猫笼。
她才叫了辆车，把这些猫，载到了集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