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沈淮之的话，方修允并不觉得意外。
当初他穿的书是《万人迷修真实录》的前篇，主要交代的是阮墨背后某个股票攻的故事。
在前篇的剧情里，那个股票攻是位白莲花神明，一心救世，而最大的反派是那位想要灭世的神明。
至于方修允，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在前篇剧情线里，作为背景板出现的反派邪神。
为了更顺利地完成反派自救任务，他亲自查过这两位神明。
不过奇怪的是，明明他们的所作所为关乎整个璇玑界的存亡。
毕竟其中一个一直想要灭世，那他闹出来动静应该很大才对。
所以方修允那时就想，应该会有很多人知晓这两位神明。
可意料之外的是，人们只知道身为背景板邪神的江与眠。
并不知道还有其他什么邪恶的神明。
无奈之下还是系统0冒死查了主系统的数据库，调出原着前篇的部分剧情说给了他。
据那一小段剧情显示，白莲花神明的化身曾经去过降仙道，并在那里宣扬人人平等，敬神而不信神的理念，还传授心怀大爱以至此身忘我之大境界。
此后降仙道民众颇有所悟，于是只信奉有能力的强人，而不信奉神明。
更有甚者自创出太上忘情之道，以求达到无我无身亦无情的大境界。
而那个报复社会的黑莲花神明想的是众生皆苦。
那他便杀尽众生，因而此世无苦亦无欢。
这也是改进前的修罗道道义之一，不过后来的修罗道只斩极恶之人。方修允记得谢卿年修的就是修罗道。
总之，两位神明某种程度上都有度化苍生之意，只不过是手段问题。
现在沈淮之的意思是这两位神明实为天道的两面化身。
那便难怪了。
既是天道，自然会有些手段抹去璇玑界众人对于某些事情的集体记忆。
来的路上方修允还在想，天道虽狗但极为守信。
毕竟言出法随，天道能赐予他人“言灵”、“天眼”之能，自是因为祂本身也有这两种神能。
祂曾承诺过，八世以后不再干涉他跟谢卿年。
如今确实没有对两人进行什么直接性干涉，但却是利用别人来找方修允的不自在。
比如新的气运之子阮墨，再比如奚倦、墨为等其他几位大气运傍身的人。
甚至是……
眉头舒展开来，方修允再次看向沈淮之。
甚至是直接赐予凡人神能。
如果只是为了对付方修允，那大可不必如此费劲。
直接把气运分给他一点点，让他任务完成的顺利些赶紧滚蛋不是更好？
为什么要拦着自己回家？
良久的沉默以后，鹦鹉继续开口:“我知晓你并非此世中人，那位所要的也并非是抹杀你，也许他比任何人都想要你安全、完整的，作为一个‘普通人’回去。”
沈淮之有天眼之能，因此方修允对于他知道自己不是璇玑界土着的事情并不意外。
不过……
方修允不解:“祂为什么还要处处阻拦我，又是降天罚，又是给我设置劫数的。”
说着他看向自从沈淮之说了两个天道的事情以后便陷入沉思的谢卿年。
抛去气运之子的身份不谈，谢卿年同时还是江与眠的劫数。
鹦鹉随沈淮之心念而言:“那并非祂本意，就算是此方世界的天道意志，不过是某些人手中的棋子，我已说过，此世皆为弈局，你是乱子，也为棋局核心，你必须……”
沈淮之还想操控鹦鹉继续往深处说些什么的时候，心脏陡然传来不可言喻的疼痛感。
方修允本来还等着沈淮之的未尽之言，结果只看到那人脸色愈发苍白。
下一刻，沈淮之一口鲜血喷出。
顾不上吃惊，方修允连忙扶起明显不对劲的沈淮之。
谢卿年也上前几步，握住沈淮之的手腕，注入灵力仔细查看。
“是天罚。”
“沈道友，恐怕某个东西希望你能闭嘴。”
谢卿年从芥子空间中取出颗极品回春丹交至沈淮之手上。
那只奶黄色的玄凤鹦鹉本就是是沈淮之灵力外化，此时本体遭受创伤，它的嘴角也渗出丝鲜血，气若游丝道:“多谢。”
谢卿年闭目摇头:“不，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沈道友的胆子着实不小，而且也是真的不怕隔墙有耳。”
再睁开眼时，谢卿年的眸底漆黑一片。
存在于师兄识海里的那个系统怕是没那么简单。
沈淮之服下回春丹后面色红润不少，只是对于谢卿年说的话着实不能理解。
“自我们进来之时便有高阶隔音阵法启动，谢道友此言……”
眉梢微扬，谢卿年意味深长道:“阵法没问题，不过……说不准真有第四五六七八个人在场呢？”
方修允被他的说法悚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怂唧唧地拽了拽谢卿年的衣袖:“阿年啊，你什么时候也有目视常人不得见之物的本领了？”
谢卿年眨眼，故作惊讶道:“很容易就能看到。师兄竟然不知道？况且……”
说着，谢卿年贴近方修允，意有所指道:“你身上就趴了一个呢。”
语毕，完全不顾快要炸毛的方修允，食指指向他的眉心处。
那里是识海所在。
某个瞬间系统觉得自己好像被看透了，幽蓝色光团停下小动作，心虚不已地往识海的云朵里埋了埋。
就在方修允以为自己身上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趴着的时候，谢卿年轻弹了下他的眉心。
“我骗你的，师兄。”
方修允:……
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后，他挥手打掉额头上的那只咸猪手。
看着两人亲昵的举动，沈淮之默默咽下那口差点又喷出来的老血，安静且生无可恋地在旁边充当背景板。
心里那个悔啊！
要是当初自己少作点死。
漂亮老婆也不至于跟别人跑了。
其实方修允能感受到他们瞒了自己事情，可沈淮之方才突然受到天罚……
明显是天道察觉到了他们所言。
思绪翻飞，仅仅只是停顿的那一刻，方修允却想了很多。
沈淮之说天道希望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回去。
还有隔音结界的问题，谢卿年的意思是隔墙有耳。
逢真道造神，天道阻拦，主系统漠然置之……
大脑快速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方修允瞳孔微缩，身体因为自己的那个想法而微微发抖。
见他如此，谢卿年心下了然。
他的师兄从来不是什么笨瓜，只要稍微点拨一下就可以自己想明白。
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握住，方修允转头就对上了那双幽深如潭，藏着万千情丝的黑眸，心下一动，方修允沉默地回握。
围观全程的沈淮之已经麻了。
决定了。
今晚跟着师弟一起去兰秀院喝酒。
方修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问起预言和提亲的事情来:“你前些日子为什么去玄清宗提亲？还有四年前我突破金丹期时的预言是怎么回事？”
听到是正经事，沈淮之立刻收拾好心情，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那则预言是我几年前在好奇之下用了天眼后看到的，我看到了你的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鹦鹉顿了下，发现这次并没有天罚或者其他什么再阻拦自己，不敢耽误，忙接着道:“不久的将来，你会死在与你拜堂的那人手里。”
“离着那个日子越近，我越难以心安，便选择了跟你提亲，因为我能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害你。”
方修允蹙眉:“其他的先不论，我会死在我未来的道侣手中？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过？”
闻言，沈淮之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曾经有很多次我都想说给你，可每次都像刚才一样，总有东西拦下我。”
什么情况？
是天道还是主系统？
方修允疲惫地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过去那么多年，我一直在赎罪，我信自己绝不会再伤害你半分，所以才出此下策，让你困扰了，我很抱歉。”鹦鹉随沈淮之心念而动，此时声音染上失落。
“你无需抱歉。”方修允出声打断了他的自省，牵着谢卿年的手晃了晃，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你可是立过心魔誓，而我更不会跟别人拜堂成亲。”
沉吟片刻后谢卿年望向他，墨色双眸清澈透亮，映出身边人的影子，不答反问:“师兄想要回家吗？”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方修允移开视线，轻轻应了声“嗯”。
谢卿年顿了下，没再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道友先前使用言灵对师兄进行过赐福对吗？”
沈淮之一噎，他确实做过这样的事。
那是第一世他舍命拦下四界众人让江与眠逃走的时候，临死之前他最后使用了一次言灵。
说的是希望方修允有个圆满的结局，还有愿他所求皆如意。
只是……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鹦鹉的声音有些急切。
谢卿年并未瞒着什么，直接道:“那是很久以前，祂亲口告诉我的。”
——
祝清融捏着玉令一脚踹开门，一眼就看到了椅子上瘫成张烧饼的某人。
额头青筋跳了两跳，他上前几步捞起满脸沧桑的沈淮之:“说吧，这次是用了天眼还是言灵？”
沈淮之艰难地抬眼，肩上的鹦鹉歪头小声啾啾:“师弟，你动作能不能温柔点，我要散架了。”
来回看过确认那两人已经走了以后，祝清融才把注意力放回不省心的大师兄身上。
闻言语气愈发不好:“沈淮之，你本来就没几年好活了，能不能放过自己，别再折腾了。你明知道他们对上的东西并不是你这副破身体能承受得了的，还非要搅局，你不死谁死？”
话虽这么说，少年在动作上却小心克制了不少，生怕碰到哪里，收起传音玉令后动作轻柔地将人背到背上。
奶黄鹦鹉顺势飞到祝清融头顶，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盘下。
祝清融眼皮跳了两下，非常不爽:“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把你的破鸟给弄下去。”
背后的人动了下，鹦鹉可怜兮兮道:“师弟啊，你都说了我没几天好活了，能不能对我态度好点，我刚失恋，现在只想大醉一场。”
“呵呵。”祝清融将人往上颠了颠，随后背着人利落地跨出门外，嘴上依旧不饶人:“就你那破酒量，还大醉，我直接一手刀把你劈晕不是更省事？”
话音刚落，头上就被鹦鹉啄了一下。
气的祝清融差点把人从楼上扔下去。
之后一路上谁也没再说话。
把眼神放空以后，沈淮之在脑海里梳理着目前为止发生过的事情。
不久前，天道曾以托梦的方式告诉过他，要么把方修允彻底留下，要么让他仅仅作为一个“普通人”回去，否则他原本所在的那个世界要出大乱子。
沈淮之不信邪，天道就让他看了几个画面。
从梦中惊醒后，沈淮之彻底信了天道的话，可要如何让方修允留下，或者说，如何让他成为天道说的那种“普通人”，这是个大问题。
反正他不信谢卿年没有跟天道交流过，况且今天这人的表现实在太过奇怪。
听了心上人会死在成亲仪式上的预言，他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转而说起其他事情。
言灵既出，便不能更改。
谢卿年分明知道他用言灵赐福方修允的事情。
却还提起这件事，是想提醒他什么还是……
脑中灵光一闪，沈淮之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不会吧？
言灵中说的是愿方修允所求皆如意，那么只要方修允心中所求不再是回家，而是其他什么的话……
谢卿年果然是为了提醒自己。
心念电转之间，沈淮之的思绪豁然开朗。
这是不是说明，谢卿年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留下方修允？
——
一点舟顶层的露台上，方修允两臂交叠放在栏杆上，看着青山城在远处化成一片小黑点，方才收回手中捏着的玉令。
现在沈淮之应该已经被祝清融安置妥当了，那就不需要自己再操心。
谢卿年自他身后走来，目光落在他身上:“师兄在想什么？”
“在想主系统那边究竟想让我干什么。”
果然，方修允的下一句就是惊天大雷:“你说……他们是不是想要把现世而来的我创造成神？”
可说完后他自己先否定了这一说法，方修允失笑摇头:“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他们何必呢，怎么会盯上我？”
明明在笑，那笑意却怎么都不达眼底。
识海中系统缩了缩身子，安静如鸡。
身子微微前倾，谢卿年垂着眉眼:“无妨，师兄总会回去的。”
方修允被他如此肯定的态度给逗笑了:“你就这么自信我会平安回去？”
见人不说话，方修允便自顾自道:“我不会问你究竟瞒了我什么，等你想说的时候，我听着就是。”
良久，身侧才传来一声低哑且难辨其情绪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