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豹剃了光头的事情，第三天就在汴梁城传遍了。知道的，知道他拿着头发做了好事。不知道的，都以为潘豹了却尘世自己出家了呢。幸好潘豹自己不甚在意，随意别人怎么说，他自己做自己的就好。街上的邻里看见他，都会与他打招呼问声好。他虽然恢复了记忆，但依旧会与他们笑脸回应，该做的好事依然会做。
唯一的不同，大抵是他沉稳了许多，不会像之前小孩子一般了吧。
“潘豹。”
去军营的路上，有人叫他。
而他，也一听就听出了是谁的声音。
心猛地跳了两下，身子也隐隐发抖。他转身看去，只见罗素清背着药箱，正立在路边看他。她依旧那般柔和，让人想要保护、想要占有。
见潘豹看过来，罗素清眸子隐隐发亮，又叫了一声：“潘公子。”
潘豹对其点头，缓而走近。不知怎的，心悸得厉害，他随意问了一句：“去看诊？”
罗素清微微颔首，回道：“城外的李大叔前几日腿摔了，我去复诊。”顿了顿，见潘豹眸光闪躲，她垂下头又说，“李大叔家中也没有个壮年，恐等会儿有力气活儿……潘公子你……可愿与我一同前去？”
潘豹眼中眸光一闪，定定地看她。
“我？”
不确定一般，他又问了一遍。
“是我吗？”
罗素清听他如此问，还问得如此认真，不由得好笑：“这里难不成还有其他人叫做潘豹？”
潘豹眸子暗了暗，轻轻说了一句：“我怕你叫的，是另一个潘豹。”
罗素清一愣，立即就明白了潘豹话中的意思。
说实话，她是怕过的。
怕恢复记忆的潘豹，变得从前一般不明事理。
但……她还是想见他。
担心也好，确认一下也好，就是想见的。
昨日她遇见杨可可，听得潘豹与其交谈的话语，心中的想见越发。
今日也是巧，说着想见，还真的见到了。
“你就是你啊。”罗素清笑笑，看着他说道，“不是只有一个潘豹吗。”
潘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罗素清眼珠子一转，从自己的背篼里掏出一物什，伸到他面前。
“呐。”
潘豹闻声看去，眸光一滞。
“给你的。”
罗素清的手中，正放着一苹果。
并没有什么特别，红红的，亮亮的，却让人挪不开眼。
*
与罗素清一道去了城外李大叔家，回来时已经入夜了。将其送回了罗家，他才回去潘府。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大门口热闹非凡。他定睛看去，只见带头的是皇上身边的王公公，在他身后还站着好几排的宫人。在梯下，是金黄色的八抬大轿。虽是黑夜，却是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潘豹几步走近，向王公公拱手，询问道：“王公公这是？”
“哟，是潘豹潘少回了啊。”王公公笑道，“咱家是来接潘妃的呢。真是恭喜潘少了，府上是大喜呢。”
“潘妃？”潘豹眉头一皱，不解问道。
“是呢。”王公公说道，“潘少的妹妹被皇上看中，封为潘妃。”
潘妃？！
潘影被皇上看中？
什么时候的事情？
潘豹只觉震惊，还没理清思路，就见着一身华衣打扮的潘影从内里出来。身边两个宫女搀扶着，模样甚是威风。
“哥哥。”潘影施施然走来，柔声唤他。
她面上的妆容华丽，言语都带了几分气势。
“哥哥被吓到了吧。”
说着，她掩嘴笑了笑。
“也是呢，谁能想到原本要变成麻雀的人，转眼间就成了凤凰了呢。”
眸子闪了闪，那恨意稍纵即逝。
“哥哥放心，入了宫妹妹也是不会忘了哥哥的。”
说完，她想潘豹拂了拂礼，便往轿子而去。
帘子掀开，潘影低头要入。
突地，她又停了动作，回头看他。
“也不知道哥哥的老大看见我这般会如何呢。”潘影轻挑了下眉，“哦，突然想起，似乎能不能看见都是一回事呢。”
接着，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却让潘豹浑身一冷。
她收回视线，挪步进了轿子。
众人离去，喧哗散去，潘豹却是久久立在远处，骇然依旧。
*
进到府里，潘豹向潘仁美打听才知道，今日皇上突发奇想去寺庙祭祀，好巧不巧碰见了在梅林漫舞的潘影。皇上惊艳，邀潘影同游。一路欢声笑语，皇上甚是开怀，于是用午膳也留了潘影。后来不知怎的，两人看对了眼。遣散了宫女太监，在房里就办了事。事情就办了，自然也就要给潘影名分。这不，一从寺庙回来，皇上就差人过来接潘影入宫。
潘豹听着，都觉得不寒而栗。皇上怎的在这个时候突发奇想去寺庙？潘影又是怎么知道皇上要去寺庙的？
突地，也不知怎的，他就想起了潘影最后留下的那句。
——“也不知道哥哥的老大看见我这般会如何呢。哦，突然想起，似乎能不能看见都是一回事呢。”
老大……
难不成……
潘豹再不敢多想，立即冲出潘府，往天波府而去。
到了天波府，他才想起，杨可可压根还没有回来天波府住。他心中不安更甚，找了杨七郎询问杨可可的情况。
“可可？她暂住在罗姑娘家啊。”杨七郎说道。
潘豹摇了摇头，说道：“可是我今日送罗姑娘回去，并没有看到老大。”
杨七郎眉心一紧：“怎的会？”
“七郎，潘影说的话让人不安。无论如何，我还是去探探究竟。当然，无事最好。”潘豹说完就要走。
杨七郎拉住他，说道：“一起去。”
不怎知的，他心中也是不安。
希望一切只是杞人忧天，他们都是多想了。
两人赶到了罗家，却真得到了杨可可不在的消息。
罗家大厅内，罗父罗母坐在主位上，这看看那看看，脸上也是一副焦急模样。罗素清根本就坐不下，对杨七郎和潘豹说道：“我回来时，便没有看到可可。爹娘说，是送一位看病的老者回去。”
“老者？”杨七郎猛地一惊，“什么老者？”
罗母立即回道：“我也不认识，看着面生，我还特意问了一句，对方只说自己是来探亲的。”
“是何模样呢？”潘豹问道。
罗母想了想，说道：“是个老头子，头发已经花白，年纪也挺大，六十大几的模样。”
“莫不是……”杨七郎拳头攥紧，面色俨然。
这段时间，大伙儿都在忙活着潘豹的事情，竟然都忘了……
忘了还有一个棘手的人物！
天灵！
他们怎么就会忘记天灵呢！
潘影对潘豹下手，并不代表天灵不会对杨可可下手啊！
果然是掉以轻心了吗？
潘豹也是想到这一层，他急急问道：“那老者可有说住在哪儿？”
罗母与罗父对视一眼，前者摇了摇头，说道：“没说，就只说住得远。我们看那老人腿脚不方便，就任由着可可去送了……没想到，送到现在都还没回……”
潘豹与杨七郎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出一个地点。
“尼姑庵！”
虽然不知道天灵会不会转移阵地，但尼姑庵是他们能想到的，天灵唯一能呆的地方。
既然想到了，就不能再坐以待毙。
杨七郎不作他想，立即就冲出了罗家。
潘豹还存着些理智，对罗素清说：“去天波府。”
说完，他也跟着杨七郎而去。
他才刚刚说过要保护杨可可的，绝不能，绝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
“老爷爷，你家还真的够远的啊。”
杨可可扶着老人走着，看着这一眼望不去目标的前方，忍不住吐槽道。这都走到天黑了，也没看见个屋子，难不成这老爷爷是住露天的地方啊！
老人一瘸一拐地走着，夜色越深，他的眸光越是清明：“当然远呢。”
“为什么啊？”杨可可不懂，问他，“为什么当然啊？”
老人看着周围茂密廖无人烟的丛林，缓缓开口：“一个是宋，一个是辽，能不远么。”
“是挺远的。”杨可可点头，赞同道。可话刚说话，就觉得不太对劲。她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一退三步远，指着老人口齿不清地问，“你、你、你是辽人？”
老人停住步子，扯着笑容看杨可可：“对啊。”
杨可可感觉这个笑嘻嘻看着自己的老人怪瘆的慌的，不由得紧了紧衣衫，问道：“你、你要怎样？”
“我一年纪了，要能要色吗？”老人捶了捶自己的胳膊，眸光一冷，“当然是要命呢。”
杨可可又退了几步，突地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尊姓大名？”
老人笑了笑，耐心地回她：“无姓。名为……天灵。”
啊啊啊！
天灵！
竟然是天灵！
杨可可想起天灵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事迹，只觉得身子发冷。她舔了舔唇，问道：“你为什么要我的命啊？”
她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咳了咳，开始了长篇大论。
“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没有武功也没有才能，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你想啊，杀了我又不能为你们大辽做贡献，我就只是个大宋的女子又不是什么名人。而且啊，杀了我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老爷爷你舍得杀吗？”
天灵托着腮认真地听着杨可可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听她说完，他才冷不丁来了一句：“谁说杀了你不能做贡献的？谁说杀了你没有好处的？”
“啊？”杨可可抱着一棵大树，不明白了，“杀我能做什么贡献啊？”
天灵眸子一眯，缓缓看向天空，说道：“你是一颗异星，是杨家军的生死星宿。”
杨可可睁大了眼：“我这么伟大？”
天灵嗤之以鼻：“说实话，老头子我真看不出来你伟大。”
杨可可瘪嘴：“那你还杀我。”
顿了顿，她又问，“那你杀了我有什么好处呢？”
“话还真多。”天灵慢悠悠地睨了她一眼，也不怕她退得再远。“告诉你也无妨。潘影，让我杀了你。杀了你，她自然会给我好处。”
果然是潘影！
杨可可泪目了。
杨可可偷偷地四处张望，嘴里依旧和天灵聊着：“天灵爷爷啊，我觉得吧，你其实可以啊……绑架我！绑架我的话，可以找人要赎金啊，还可以要挟他们做事啊……这比杀了我好处多得多吧。”
“是挺不错。”
天灵点点头赞同地说了一句，却是下一秒眸光一寒，冷不丁地说，“可是，杀了你，比较安心呢。”
杨可可立即哭丧了脸，转过身拼了命跑。
一边跑一边拼了命地喊：“杀人啦！救命啊！快来救美啊！没有人！没有人你在哪里！……”
天灵嘴角扯了扯，缓缓吐出几个字：“留不得，太吵了。”
看着杨可可的身影越跑越远，他幽幽继续。
“快跑快跑，多跑一会儿……呵，陪你玩玩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