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民国不可能这么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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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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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说了,我一直以为随着度鸟作战的逐步展开,盘踞在我心中的那些疑问也会一点一点的被解开,比如爲什么需要我这样的人来将雅克Ⅱ的性能发挥到极致,比如爲什么一向重视族人生命的妖精一族长老们会同意派阿克西尼亚来送死等等,可遗憾的是,直到我顺利的完成整个作战归来,关于“度鸟”的种种依然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我的那些疑问虽然得到了部分解答,但是更多的、更大的疑问却层出不穷的涌现了出来。

在五一劳动节之后的第三天,度鸟作战正式发动。

起飞前的战术简报里,我们被告知今天我们的任务是突破轴心国空军的阻拦,在西大陆基辅空军基地着陆。和我们担负同样任务的还有其他三十一对搭档,听完任务简报之后所有的人都是一副困惑的样子,我想之所以会这样大概是因为没有人明白这个任务的意义何在。

北方红旗舰队一直在和轴心国争夺极海的控制权。红旗舰队进行的作战行动无外乎两种,其一是对轴心国的空军基地进行的攻击行动,这是能否夺取制空权的关键;另一种就是掩护我方的运输机队,保证尽可能多的补给、武器甚至兵员输送到西大陆的邦联军队手中。

可这一次,我们的任务简报里根本没有提到攻击轴心国基地之类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会有一支规模足够庞大的运输机大队会和我们同行,无论怎么看,整个作战的目的都只是要让我们突破封锁,到那边向西大陆空军司令部报到而已。耐人寻味的是,这天我来基地的路上碰到住在我楼下那户人家里的空军军官,他一脸兴奋的告诉我,今天红旗舰队终于要全力出击,对纳粹佔领的保尔·柯察金岛发动大规模打击作战。把这个消息和我们的任务简报一对比,难免会产生一种红旗舰队主力在给我们打掩护的感觉。

这太没有道理了。什么任务值得用整个舰队来打掩护?

我环顾四周,看起来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心裡抱着疑问。但是,在分散于简报室的个个角落里的那些穿着黑皮大衣的契卡人员的眈眈虎视之下,没有人会蠢到把这些疑问提出来。

就这样我们带着一肚子的不解升空了。

我和阿克西尼亚搭乘雅克Ⅱ从摩尔曼斯克西郊的机场起飞,一切平静得看起来就像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适应性飞行。可这一次等待我们的不是一成不变的训练科目,而是训练有素的法西斯军队。

一共三十二架雅克Ⅱ在机场上空进行了短暂的盘旋停留,完成编队之后就拉高高度向着海那边的地平线飞去。

不一会儿编队越过了海岸线,我回过头向着座舱的左后方看去。那一天天气很不错,能见度很好,我能清楚的看见摩尔曼斯克城那沿着海边的小山坡排列的街道,我头一次发觉这个城市原来有这麽多的色彩,那些街道花花绿绿的就像将军们胸前的勳章表。这个时候我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悲壮的想法: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这座城市了。在这种想法的催动下,我开始回想在那座城市里度过的日子,那短短一个月的生活不知怎的一下子变得丰富多彩起来,记忆里的每一天都充满了让人无法释怀的明媚色彩。

我看着以可怕的速度不断远去的城市,思考着发生在我的“记忆”身上的这种变化所代表的意义,结论让我无法接受——我的大脑这样告诉我:说不定这正说明,我内心的某个部份正在害怕,害怕这个极端没道理更是极端危险的任务,害怕在几个小时之后必定会到来的激烈空战,害怕轴心国的飞行员和他们射出的子弹,害怕死亡本身。

我不由得想起离开维申思科前季米杨诺夫政委说过的话:“真正能统治天空的人,不需要别的装饰来强调他的威仪,明白么,王牌飞行员同志。”

其实在和季米杨诺夫告别之后这句话时常回想在我的脑海裡,我总是在琢磨它的意义——儘管我一点也不喜欢说出这句话的那位政委。

他难道是想告诉我,我其实并不像我自己认为的那样有勇气么?

这点我实在难以认同。

我并不害怕,我是邦联的王牌,我甚至用活塞动力机击落过已经启动符文动力系统的符文机,刚刚掠过我脑海的那些思绪,只不过是我的大脑一时搭错线的产物罢了——我这样对自己说道。

海岸线消失不久,天空中的云量就渐渐增多,最终厚厚的云层迫使我们将高度提高到了五千米。可极海上的积雨云的高度实在是超乎想像,在这个高度飞行的我们就像是一群穿行在山峦之间的燕子。

起飞大约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和两天前出发的天空战列舰瓦良格号会合了。因为已经进入了轴心国电侦部队的活动区域,整个部队都进入了无线电静默,瓦良格号用灯光信号引导我们依次进入空中加油航道。

轮到我加油的时候,我从下方仰视着空中战列舰那庞大的迴旋镖状的舰体,还有舰体下方散髮着幽幽蓝光的符文动力浮空机构,再一次切实的体会到度鸟作战的份量——爲了这个作战,他们居然把一艘没有护航的空中战列舰孤零零的派遣到这个空域!

告别瓦良格之后,整个天空中又只剩下我们这三十二隻孤单的度鸟。

可这一次笼罩整个天空的寂静和单调并没有持续很久。

老飞行员们都知道,危险如果是从上面来,十有**是顺着阳光,因为那样能阻碍你的索敌,最大限度的发挥突袭的优势。所以我们这些人不管是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在战斗飞行当中,总是时时堤防着太阳。

这一回也不例外。

就那麽一瞬间,太阳方向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我们生长在西风冻原上的人们,都有一双好眼睛,这和遗传什么的没有任何关係,纯粹是被那广袤又荒凉的苔原,以及常年一片灰白空无一物的天空锻炼出来的——在这个地方没有一双好眼睛,你就无法生存。在苔原上,我们靠天空中的鹰确定雪兔、旅鼠还有麋牛群的位置,那个浮在天上的飘淼的小黑点往往是一家人甚至一村人是否会挨饿的关键。

因此西风冻原上的人参军之后,就算没有被选拔为飞行员,也会在部队裡担当炮兵观瞄手,或者狙击手之类需要眼力的军职。

也正因为如此,我从来不怀疑我的双眼,哪怕那只是一瞬间闪过的、一般人会以为是错觉的一点点闪光。

我操纵通讯器,情急之下将开关推过了头,开到了全频段的刻度上,可这时候也顾不了这许多了,我对着话筒,在所有的频段上大喊:“注意,红太阳!重複,红太阳!”

红太阳是当时飞行员中约定俗成的暗号之一,意思是逆光方向发现敌机。

队长机的回话立刻就来了:“全体散开!投副油箱!”

我早已把投副油箱的控制钮扳起来,在投下副油箱造成的轻微机体震动透过座椅传来的同时,我转过头,看着跟在我左后方的几架雅克。

从整个人形阵最左边的九号机开始,三架雅克依次轻轻拉起机头,倾斜机身切入左盘旋,阳光照耀在雅克那光熘熘的机腹上,狠狠的闪了我的眼睛——这反光大概也被敌人的飞行员看得一清二楚吧。

在操纵飞机切入左盘旋的同时,我听见耳机里有什么人在喊:“来了,太阳方向,複数机影!是大脑袋!”

大脑袋是轴心国的一种活塞动力机的绰号,这种飞机有着功率大得吓人的发动机,那大大的机头为它赢得了这个绰号。这种飞机的特点就是俯冲性能非常的出色,俯冲时速度快,拉起迅速,所以轴心国的飞行员往往採取高空俯冲一击脱离的战术,这种战术虽然简单得像儿戏,却非常的有效。

耳机里的通话声刚刚落下,一种尖锐的呼啸就刺破了我的耳膜,那呜呜的声音悲怆得就像是受伤的头狼爲了召集狼群准备复仇而发出的长嚎,让人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紧接着机枪和航炮的射击声响彻云霄。

我刚来得及翻转机身,改入右盘旋,一长串火球就呼啸着冲过我原先的航路,我使劲拧着脖子,顺着曳光弹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架涂着黑色十字章的大脑袋飞机呼啸着冲过我的视野,向着下方的云层扎去。

这个时候我的飞机完成了一个右转弯,那架冲下去的飞机的屁股就在我的视野正中央晃个不停。

两个方桉迅速的闪过我的脑海,其一是先把因为转弯而倾斜的机身改平,然后再进行俯冲,追尾攻击敌机,但是那样的话我的攻击进入角不好,而且费时间——要知道大脑袋是一种俯冲之后拉起非常迅速的飞机,爬升率高得吓人,从上方攻击拉起时的大脑袋你必须要算一个很大的提前量,这在实战中就意味着,你能打中它纯粹是运气。我当机立断採取了第二个方桉。

飞机在转弯的时候如果不加任何调整,会有两种趋势,一是机头下沉的趋势,另一个就是机体沿轴向翻转的趋势,我就着转弯的势头,直接进入了俯冲动作。

这使得我切进俯冲航线的时候机体是倒着的。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大多数飞机在设计的时候,都不会考虑到机腹像条死鱼似的朝着天空的同时进行俯冲这种状况时的性能的,所以大多数飞机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机身会震动得像按摩仪,雅克Ⅱ也不例外。实际上,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座舱盖发出的那种哐啷哐啷的声音甚至让我以为我的座驾下一刻就会凌空解体。而且由于是头冲下做俯冲动作,我身体里的血液都向着脚底的方向逆流,黑视现象侵蚀着我的视野,周围的一切也渐渐的变得飘淼起来,那感觉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逐渐离我远去一般。

当我的视野缩小到只能看到飞机瞄准仪上的光圈那麽点的时候,那架大脑袋的轴心国飞机的机身被套进了光圈。

距离近得超乎想像,正在改出俯冲的敌机的机身将瞄准仪的第二层光圈塞得满满的,机翼甚至超出了瞄准仪的光圈之外。

这个距离没有人会失手。

扣动操纵杆上的扳机的同时,我清楚的看见曳光弹组成的光之鞭鑽进敌机的机身,驾驶舱的玻璃舱盖就那样整个被掀起,接着敌机的油箱发生了爆炸,橘红色的火花从挤破了飞机的肚皮,把它折成两半,飞散的碎片一下子就冲出了我那狭小的视野。

我勐地拉动操纵杆,并且狠狠的踏着脚下的踏板,伴随着一阵差点让我那已经严重缺血的大脑晕过去的G力,我的雅克再一次进入平飞状态。

我大口的吸气。

“你是个疯子。这和你在训练时的表现根本不一样。”阿克西尼亚看样子也刚从那疯狂的机动中缓过劲来,她的声音通过内线传来,听起来有点怒意。

“我也这麽觉得。”我一边这麽回答,一边确认高度计,我发现自己往下掉了将近三千米,白茫茫的云海就在我的机腹下方,而原先在脑门方向的太阳则跑到了后脑那边——我的航向背对着我们预定的突破方向了。

我赶忙操纵战机转向。

耳机里继续蹦出阿克西尼亚的话语:“训练时的你动作更加流畅,更加……更加和缓,优美得就像是天鹅。可刚刚那一串动作,除了最开始改入俯冲那一瞬间之外,粗暴得一塌煳涂!”

我没空回答阿克西尼亚,我将目光投向上方正在激战的空域,几道被击伤的飞机留下的黑色烟柱登时映入眼帘,也不知道留下它们的到底是哪一方的战机。

就在我观察战场的同时,一朵礼花在空中炸开,依然不知道是属于哪一方的伤亡。

轴心国的战斗机大概是准备对付我军的重型运输机队和护航的航空战舰的,所以还带了对大型机的航空火箭,现在纳粹们将它也用上了。火箭弹拉出的白色轨迹纵横交错,在天空中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这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我们这隻部队已经鑽进了轴心国布下的罗网之中。

“不上去参战么?”阿克西尼亚问。

我依然保持着贴着云面平飞的状态,观察着头顶上的战况。

对方没有符文机,数量上也不占优势,在开头那一波突袭之后,应该不会对大队造成什么威胁了。

可是,仰视天空的时候我那种不详的感觉变得越发的强烈。

彷佛爲了呼应我的预感,逆光的方向再次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下一刻,拖着蓝色尾迹的黑点从太阳轮廓的边缘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

符文动力机!

我对着无线电大喊:“红太阳,再次是红太阳!这次是符文机,数量是……”

我顾着数符文机的数量的同时,耳机里传来阿克西尼亚急促的话语声:“十点钟方向,複数机影,也是符文动力机!”

我连忙偏转视线,朝阿克西尼亚预警的方向看去,刚好看见数个同样拖着蓝尾巴的黑点从十点钟方向那座高耸的积雨云后面转出来,而且黑点的数量还在持续增多。

我的后脑勺一阵一阵的发冷,不好的预感不断的膨胀,让我的手心泌出一层厚厚的油汗。

“我们也启动符文系统参战吧!”阿克西尼亚这样建议道,却被我否决了。

“不,”我说,一边说一边压下操纵杆,飞机听话的向着下方的云层沉去,“会被发觉的,那条蓝色的航迹太明显了。”

耳机里传来阿克西尼亚吸气的声音,她大概在深呼吸。

“说的也是。”最终阿克西尼亚同意了我的决定。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开始冲下来的大脑袋就是用来打乱我们的阵脚,吸引注意力的存在,是爲了给后面的符文机创造偷袭的条件,带航空火箭多半也是爲了对付瓦良格号。

度鸟舰队的作战行动多半从一开始就被敌人察觉了,这个时候,和敌人进行缠斗才是最白痴的行为。

我丢下正在拼死作战的战友们,冲进厚厚的云层,数秒钟后,我飞翔在云层下方那瓢泼的大雨中。(极海的低空空域,因为每年大裂隙开启逸散的能量,以及某种至今未能解释的理由,温度总是维持在冰点以上,所以才会有极海大道的存在,冰面上也总是会有降雨)

没有人跟下来。

我对着指南针确认飞翔方向,顺便还扫了眼飞机的飞行状态仪——在这种能见度低得可怕的大雨里,把上下搞溷并不是什么难事。

还好一切正常。

“你没事吧?”阿克西尼亚忽然问道,“你出了很多汗啊,飞行服的衣领都湿了。”

她大概是透过座舱间的玻璃察觉到我衣领上的异常吧。

“不用担心,我每次作战飞行结束后,飞行服都湿得能拧出水来。每次都是。”

“可是,我记得平时的训练里你从来没出过这麽多汗啊。”

我回过头,阿克西尼亚那张满是担心的脸透过座舱间的玻璃映入我的眼中,那样子让我不由得在心中感歎“原来她也会有这种表情啊”。

“实战和训练毕竟是不同的嘛。”说着我悄悄的鬆开一直握着操纵杆的右手,将那上面附着的油腻腻的汗水擦在飞行服的前襟上,留下一片深黑色的、不断扩大的痕迹,“而且这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那时候我爸爸就总是说,我猎取的猎物身上的脂肪还不如我打猎时流的汗里的油脂多。”

对于我的话,阿克西尼亚没有接腔,她透过玻璃盯着我的眼睛,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她选择了沉默。

在雨中飞行了大概二十分钟,窗外那呼啸的风雨渐渐变得稀疏,能见度也逐渐好转。我看见座舱右下方,距离我们大约三公里的地方,有一道蜿蜒曲折的分界线,线的那边是深黑色的深远,这边则是暗灰色的冰原。

我知道我看见了被誉为“地球脑门上的伤痕”的极海大道的边缘。

极海大道是一条横贯极海大冰冠的宽阔水路,是连结西大陆与东大陆的最短航道,也是邦联赖以维繫分佈在两个不同大陆的国土的纽带。也就是说,沿着那条黑与灰的分界线飞行,我一定能平安的到达本次战斗飞行的终点。

只要这雨不停的话……

我的如意算盘才打了几秒钟,就被耳机里传来的阿克西尼亚的话语打破了。

“有尾巴,四点钟方向。”

我赶忙扭动脖子,果然,雨幕那边有个模煳的小黑点,之前能见度实在太差所以才没发现吧。不过,如果对方是从方才空战的空域一直跟过来的,那他的运气也真不是一般的好,那种状况下我们的航向只要差了那麽几度,结果就是各奔东西永不能相见。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我们,那黑点后面拉出一条蓝色的尾迹,拐了个轻巧的弯,气势汹汹的向我们扑来。

“符文动力!”我对阿克西尼亚下令道。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牢牢的压在驾驶座上,符文动力系统启动时发出的光芒将座舱盖映成一片澹蓝色。握在手心的操纵杆的震颤持续了数秒,然后飞机进入了一种更加流畅更加平滑的飞行状态。

驾驶启动了符文动力系统的战机是一种很舒适的享受,特别是在用活塞动力飞行了几个小时之后,那种流畅的感觉,实在是难以明说,只有亲自飞过的人才能够体会。如果不是会对搭档的妖精产生过大的负担,我真希望能一直用符文动力来飞行。

可在一架敌机气势汹汹的向我扑来的当儿,实在是没有閒工夫让我尽情的享用符文动力带来的愉悦的飞行体验。

我拉起操纵杆,竭力想要避免被敌机咬上尾巴,遗憾的是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对方的位置本来就占优势,再加上能飞上符文机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想要摆脱可不那麽容易,更别提反咬对方的尾巴了。

带着敌机在空中摇摇摆摆的转了几个圈之后,我瞭解到对手的实力多半不在我之下,而且我几次故意将自己摆到它的射击线上,它都没有开火,显然对方在等待有十足把握的那个瞬间——这是个老练的傢伙。这样下去铁定会发展为长时间的空中缠斗,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对我就越不利,显然这场战斗敌人已经占了上风。

我突然发现我那原本已经乾燥了的手心再次泌出了大量油腻腻的汗水,察觉到出汗的瞬间,乾渴的感觉袭击了我的喉咙,我知道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太阳穴也“突突突”的跳个不停。

这时候阿克西尼亚的声音再次撞进我的耳畔,符文系统造成的精神压力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这样拖下去不行,用你的绝技一下干掉他吧,格裡沙!”

***

“你们知道格裡高利后仰机动吧?”一直在讲述自己的回忆的格裡高利元帅突然问在场的电影主创人员。

可没等别理雅科夫他们回答,元帅就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他将双手向前伸出做出一前一后互相追逐的样子,併拢的五指斜着指向剧院的天花板:“像这样追逐的过程中,前面的一机突然上仰,藉助机翼产生的阻尼在短时间内大幅度的降低速度,就是这样……”

元帅将摆在前面的右手向上翻起,变成手心斜对着原先指尖朝向的状态,继续解说道:“这个时候虽然我自己的飞机还有速度,但对后面敌机来说,我就好像在天空中悬停了一般,他会冲到我前面去,与此同时,我的飞机实际上已经进入了失速状态,机翼几乎不产生升力,但是在主翼上会有一个指向飞机后仰前的飞行轨迹的力,这个力会将飞机压回原位,恢复到原来的飞行姿态。”

元帅一边说,一边用手演示着:他把左手前推,然后掌心朝上的右手反扣到接近左手手腕的位置。

“看,现在敌人的屁股就在我的炮口跟前。但是这个动作难度很大,在那个时候用普通动力飞机要完成这个动作是绝对不可能的,飞机一定会因为失速而直接掉下去,在地面上插个倒栽葱。就算是使用符文动力系统,这依然是个高难度动作,因为那个时候风系的符文系统效率太低,都依靠它的话,妖精受不了。所以在整个机动中主要还是依靠飞机自身的空气动力结构产生的力矩来完成动作,符文动力只起到一个稳定机体、防止机体陷入深失速直接掉下去的作用。”

元帅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当然,符文系统调整机翼各部份受力,否则的话扭矩力很可能像折断婴儿的手臂似的拧断飞机的翅膀。另外就是,这个动作本身就已经是在训练中都非常难完成的超难度动作,可要像我刚才演示的那样运用在实战中,还有个巨大的难关,那就是时机的掌握。动作做早了,没等敌机冲过去你就恢复了原先的飞行姿态,甚至可能在你‘悬停’在空中的时候,敌人一拉机头,一串炮弹做掉你;而动作做晚了,反扣上去之后距离太远,打不中那也白搭。再加上动作结束以后自机的速度低得可怕,扳机扣得不够快,敌机又会跑远了,那也白搭,而且说不定人家借着速度优势转一圈回来继续咬你尾巴。”

“所以不是我自吹,这个动作做出来难,在实战中成功运用更是难上加难。可风险大回报也大,动作成功之后,敌机的身影百分百占满整个瞄准光圈,随便打都能中。我利用这个机动动作击落的敌机怎麽说也超过一百架,所以这个机动才会用我的名字来命名。”

说着元帅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他抬着头,有好一会儿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在那儿自顾自的笑着,似乎在重新品味着那一个个击落敌机的瞬间。可当他的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的时,老帅的脸色却一下子暗澹了下去。

“不过,这个机动带给我的并不全是荣耀与自豪……”

“爲什么这麽说呢,元帅?”别理雅科夫不禁问了句。

元帅轻轻歎了口气,双眼微闭,缓缓的回答道:“因为在卫国战争最初那段日子,我虽然有全军最好的飞行技术,却并没有拿到那种能够让我无所畏惧,让我统治天空的力量。”

***

回到那一年那一天的极海上空。

我採纳了阿克西尼亚建议,一拉操纵杆,将飞机向上拉起。完全不知道我的独门绝技的轴心国飞行员理所当然的跟了上来。雅克Ⅱ有个弱点,那就是在俯冲和拉起的时候很难直接改出垂直机动做转弯动作改变水平航向,轴心国的飞机却往往都拥有更加优秀的垂直机动性能。所以我军的飞行员在没有高度优势的格斗战中往往会想方设法的将敌机拖进水平格斗,利用雅克Ⅱ更优异的盘旋性能“把他们和自己统统转晕”。

现在我开始拉高了,等于是迈入了敌人擅长的领域,那架梅塞史特的飞行员大概认为这是我出现的判断失误,老练如他也禁不住跃跃欲试了吧。

果然,那架梅塞史特迅速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

突然,一直憋着没开火的敌人,终于射击了。

从敌机炮口喷吐出来的红色火舌甚至照亮了我的座舱盖。

我几乎在同一时刻放开了飞机的减速板,并且将操纵杆向后扳到底。减速带来的失重感当中,混杂着轻微的震颤,我猜敌人的子弹打中了我的尾翼,我祈祷着水平舵平安无事。

掌心的汗水让驾驶杆滑得就像刚从水裡捞起的鲑鱼,我不得不用两手死死的握住驾驶杆,食指互相紧密的扣在一起,夹得每一个指关节都痛得要死。

阿克西尼亚有没有在认真的调整机体的状况呢?这个念头仅仅在我脑海裡停留了短短数秒,就被另一个问题取代。

爲什么还没有恢复原来的飞行姿态?我之前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后仰阶段有这麽久么?

这个时候一个想法深深的攫住了我的心灵:是不是因为水平舵被打掉了,所以飞机现在已经彻底进入深失速状态,难道下一刻我就会和飞机一起被撞碎在下方那茫茫的冰原之上?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下意识的推动了操纵杆。

符文系统的光芒大幅度增加,随着这耀眼光芒一同爆发出来的力量硬生生的将战机扳回到方才的飞行姿态,涌上头的鲜血让我的视野一片殷红。这片红色就像一枚重磅炸弹,直接命中我记忆的堤坝,大量的画面如奔腾的洪峰涌过我的脑海。

我想起来了,我和娜塔莉亚参加的第一次空战也是以我的独门绝技作为终结,结束的时候也是这样,不管是天空还是海面,还是座舱裡的仪錶甚至我自己,都是这血一般的颜色。

战机的符文动力猛的停止了,剧烈的震动让我从回忆中惊醒。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复位”复得太早了——我机头的螺旋桨差点削掉敌人的垂直尾翼。

这种情况下按下扳机只是一种条件反射,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敌机的碎片没有把紧跟在后面的我撕得粉碎简直就是奇迹。

有什么东西撞上了我的座舱玻璃,听声音像是橡胶之类的软材质,可那东西在我的座舱盖上留下一大片红色。我不愿意去猜想什么东西撞到了我,我稳住摇摇欲坠的飞机,然后回头确认阿克西尼亚的状况。

有一瞬间我以为时间发生了倒流,我又回到了五个月前的那个早上,而在我眼前的就是娜塔莉亚那双无神的翡翠色瞳孔。

阿克西尼亚死了,我的第二任搭档又死在了我座机的后座上。我想起半个月前和阿克西尼亚一起看过的大海,想起那天晚上拿到那首蹩脚的诗歌之后她那张莫名其妙的脸。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月,但是,这名和娜塔莉亚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的少女,不经意间竟然已经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如此多的色彩。

浓重得可比陈年伏特加的酒香的悲伤袭上我的心头,我真想立刻就丢开驾驶杆,然后嚎啕大哭一场。

可是我不能这样做,在我回头查看阿克西尼亚的状况的那一瞬间,我就发现天空中还有别的客人。

那是一架全红色的梅塞史特,和我的距离仅有数公里,以活塞动力在细雨中安静的飞着。它一定看到我刚刚干掉它的伙伴的全过程,它一定会过来为战友报仇的。

果然,那架梅塞史特启动了符文动力,气势汹汹的向着我扑来。

将死的预感佔据了我的内心,可我不想死。

我拉开应急栓,抛掉了已经无法再发挥作用的符文动力组件,然后将一身轻松的飞机向上拉起——既然性能上差了一截,那就只好抢佔高度了。

那架张扬的全身涂满红色的梅塞史特绕着我转了一圈,就好像参加游猎大会的骑士正在观察自己将要追捕的猎物,我咬紧牙关,拼命压抑着内心的动摇,一刻不停的紧盯着敌机,寻找可能存在的机会。

就在这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架飞机转到和我的侧面,和我并排飞行。和我编队的时候它还特意小心的选择对我没什么威胁的航线。当我们并排的时候,我的耳机里传来生疏的邦联语。

“荣敢的红色士兵!”那是一把属于年轻男人的嗓音,他的邦联语口音太重了,吐字也不清晰,但至少还能听懂,“向嫩的荣气致敬!期待嫩找到新兴搭档时与嫩的再会,我们响真正的战士那样打一场!”

然后他用尤滋海姆语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曼弗雷德·冯·李希特霍分。”

说完他晃了晃飞机翅膀,以轻盈的动作拉高飞走了,临走前他突然加了一句:“对了,嫩的搭档,请节哀。”

经他这麽一说我才发现,刚刚撞上我的座舱盖的那个物体留下的红色将阿克西尼亚座舱上方的玻璃整块染掉了,那位曼弗雷德一定以为我的搭档死于从我击落的那架梅塞史特上脱落的某个部件。我看着远去的红色机体,在心中自问,如果他知道我的搭档真正的死因的话,还会这样放过我么?

我后来才知道,我居然和轴心国的头号王牌打了个照面。他是我一生的宿敌和朋友。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希特霍分做了些什么,在之后的航程里我并没有遇到像样的拦截。

我紧贴着极海的冰面飞行,在引擎单调的轰鸣声中,记忆和思绪再次袭来。

我开始思考娜塔莉亚死去的原因。其实一直以来我对娜塔莉亚的死因都抱有疑问,因为战斗结束停止符文系统的时候,我还和娜塔莉亚说过话,那个时候娜塔莉亚的声音虽然很无力,却也不至于和死亡这个词联繫起来。

但是,比娜塔莉亚的身体和精神都要强健许多的阿克西尼亚却在我强制改出后仰动作的瞬间就崩溃了。

我的理智运转了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

娜塔莉亚唯一比阿克西尼亚更强的地方就是,她和我的羁绊要深得多。

是不是那种想要和我在一起的愿望支撑着她,是不是退役之后和我结婚的愿景让她在这个世界多流连了一时半会,我无从得知。可这个可能性让我心如刀绞。

之后我按照计画在邦联的青年团冰上气象站着陆。

加油的时候我对驻守气象站的士兵们说:“请把我的搭档埋葬在这冰原上,这是她的期望。”

按照妖精族的戒律,娜塔莉亚死后的尸体被领走,我连给她守灵都做不到,那现在我至少能够让阿克西尼亚留在她的爱人牺牲的冰原上,她也一定是这样期盼的吧。

作战行动开始后第九个小时,我降落在基辅近郊的空军机场,此时此刻参加度鸟作战的飞行员就剩下我一人。

没等我有时间好好品味下这种状况带来的孤独和感伤,惊奇接踵而来——自从加入这个莫名其妙的特殊任务部队,好像惊奇这个东西就和我特别有缘。

接待我的基辅基地司令身边,跟着又一名妖精。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笼罩着我的心头,我有种冲动,想要将自己的飞行帽甩到基地司令那张硬邦邦的脸上,然后对他大吼:我他妈的再也不想要搭档了!

但是跟在基地司令身后那名身材娇小的妖精少女那怯生生的脸孔,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据说妖精都会把别人对自己的拒绝或者否定看得很重,刚刚让又一个妖精少女香消玉损的我实在狠不下心来,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语。

我所能做的,就是在基地司令介绍那名少女的时候,尽可能的摆出一副冷酷的脸孔,阿克西尼亚在半个月前说过的话清晰的迴响在我的耳畔。

——太亲密了只会徒增悲伤罢了。

可我怎麽也料不到我会在一天之内失去两名搭档。

在我和那位少女握手,确认搭档关係的时候,天空中响起了尖锐的呼啸。

围在我们周围的警卫兵中有人高喊:“斯图卡!”

我只来得及将新搭档扑倒在地上,爆炸的气浪就席捲而来。

着弹点多半离我很近,爆炸的声音让我的耳朵陷入了短暂的失聪现象中,回荡在颅腔里的蜂鸣声让我的大脑一阵一阵的发紧,被爆炸崩起的石子就像弹片一般擦过我的额头。

在那些斯图卡借着俯冲积累的动能快速爬升离去之后,有那么十来秒我的脑袋就像一锅浆煳,我坐了起来,茫然四顾。

我看见基辅基地司令躺在地上,脑袋像个被砸烂的西瓜,我看见载着我飞越了极海的雅克Ⅱ成了一堆燃烧的篝火,最后我看见刚刚成为我的新搭档的少女眼睛上插着一块很长的铁片。

明明我已经在第一时间保护她了。

我觉得这一切实在太荒谬了,荒谬到我想放声大笑,可是当我弯起了嘴角才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看来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个活塞动力机王牌吧——这个想法浮上我心头的时候,一种深沉的悲伤一下子侵佔了我的胸口,我无从分辨这悲伤来自何方,只知道它和接连失去搭档的痛苦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它伴随着“从此不再碰符文机”的想法而来,紧紧的攫住了我的心弦。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她闯进了我的视野。

她背对着我,站在斯图卡留下的红色业火之中,火焰、浓烟还有染血的废墟和她那身整洁的军装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对周围正在发生的死亡与毁灭视而不见,只是专注的望着那片依然湛蓝的天空,长长的银灰色发丝在混着焦臭和血腥的风中以轻柔曼妙的姿态缓缓的飘飞着。

我被这名少女散发出来的那种和这场战争格格不入的气息所吸引,她的美丽甚至盖过了作为背景的种种景象透出的凄惨,她只是站在那裡,就让这由人类之手创造出来的地狱图景凭空有了那么些美好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我的目光,少女回过头,那双淡红色的眼眸对上了我的双眼。

虽然前戏有点多,但这个故事的女主角终于是登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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