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刘凌说出请开互市四个字的时候，周围人的脸色才会像是活见了鬼似的。
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萧元寿也满脸古怪的看向刘凌道：“刘凌，你没事吧，我们和蒙古打了几百年，还未讲和过，如今有了大炮，我们好不容易能占据上风了，你和他搞互市干嘛？”
“别忘了，那些年，这些蒙古鞑子，是怎么用互市羞辱我们的。”
刘凌沉声说道：“殿下，边境互市本不是羞辱词汇。”
“之前蒙古部族在和我大周的交锋中，占据上风，他们请开互市便是为了更好的劫掠我大周子民。”
“可现在不同了，别的不说，在大同这一亩三分地上，就算他蒙古三部全军前来，也未必能讨得到什么便宜。”
“所以，现在我们和蒙古部族展开互市，不仅不会被他们劫掠，反而能分化蒙古各部，降低他们劫掠的可能性，同时，也可以让我大周用低廉的价格，获得优良的战马。”
“还可以减免北境防线的军费，节约开支。”
“最重要的是，陛下让我们来查茶马走私案，现如今还没有眉目，如果我们能在大同召开互市，有了官方的生意，那些走私的人，自然会少很多。”
和几年前剿灭王直团伙的方法一样，刘凌也是抱着堵不如疏的心态搞这件事的。
不过，实施情况确是有些不同。
搞市舶司，是朝廷先同意了，给了政策之后，刘凌才能顺风顺水的搞起来。
而且，之前王直也为他打下了坚实的市场基础，有了固定客商。
现在的边境互市则完全不同，上没有政策，下没有市场，朝廷上下也都未必同意。
甚至，还不知道蒙古那边会不会同意。
总之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但如果能弄成边境互市，那对大周而言，完全不亚于再开一个市舶司。
先不说银子能赚多少，但是北境安宁了，所节省下来的军费，便绝对有几百万两。
刘凌一番话说完，萧元寿陷入了沉思,旁边的王崇亦是在认真考虑。
和那些实事不干只知道喷粪的言官们不同，王崇是十分务实的。
简单思虑片刻，他便能明白边境互市所带来的好处。
之前之所以没想过，纯属是大周的国力太差，和蒙古做生意，实力完全不对等。
不对等的生意，自然要受欺负。
而现在有了火炮，而且辽东那边也安宁了下来，那他们就有精力搞这些了。
等稳住了蒙古，朝廷便又能抽出一部分精力来，去料理其他的事情了。
良久之后，王崇开口道：“嘶，若真能促成此事，远的不说，至少我在任期间，能保证边境的和平。”
“只不过，朝中大臣怕是未必会同意！我敢说，若是我等的奏疏上去，那些御史老爷们，必定会用吐沫星子淹死我们。”
刘凌自然也知道这情况，此时他若是在朝中，倒是可以和那些御史言官们互喷一把。
不过，现在他一时半会也回不去，而若是耽误了这次机会，等下次再找蒙古部落的首领们谈判，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刘凌沉声道：“先不管朝廷如何，先派人问问他们有没有搞互市的意思。”
“若是有，咱们再想办法上书，若是没有，再拿大炮轰他娘的！”
王崇闻言连连点头：“可以，先问问那些蒙古人的意思，若是他们有意，咱们再上书不迟，大不了挨顿骂。”
言罢，二人齐刷刷看向萧元寿。
虽说他们两个商量得了，但真正拍板的还是这个少年太子，没办法，谁让人家老爹是皇帝呢。
萧元寿闹事可以，但平事就不大行了，若是刘凌告诉他，自己准备带着大军远征漠北，他必定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但搞边境互市这种事，他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不过，看着二人那期盼的眼神，萧元寿还是点头说道：“我虽不懂里面的弯弯绕，但你们两个都同意了，那便说明是好事！我也同意。”
“你们放手去干吧，若是父皇责问起来，我一力承担便是！”
刘凌和王崇对视了一眼，随后说道：“殿下不必如此，承担也是我们承担，只是您是太子，总归要等您点头的。”
萧元寿摆了摆手道：“哎，我不管这些，也不懂，你们看着弄便是！”
得到萧元寿的同意，刘凌随即让人将俘虏还有自己的书信送去了蒙古军营之中。
而此时，阿勒坦、阿脱里不花以及北蒙古的额森也聚集了起来。
因为距离大同比较远，所以额森来的是最晚的，也正因如此，他并未碰上刘凌的火炮兵。
阿脱里不花和阿勒坦则损失惨重，前者损失了上千人，后者直接损失上万人。
看着灰头土脸的二人，额森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哼，你们两个不是喜欢争抢吗？现在怎么不争了？”
“说好了，三大部族一起入关劫掠，现在好了，你们两个都被大周军队打残了，还怎么入关？怎么劫掠？”
“早知如此，我就不带族人前来了，真是白费劲！”
面对额森的不满，阿勒坦赶忙说道：“哎呀，额森兄弟，我们这不是先探探虚实嘛，真若是抢到了什么东西，肯定也是三家平分，你说是不是……”
阿脱里不花也赶忙附和：“是啊！咱们都是商量好了的，这次可不能像上次那样，被那些汉人用小小的礼物，便让咱们起了内讧，最终分崩离析了！”
二人一唱一和的，为的就是稳住额森，让他一起出力。
后者虽说对这二人有些厌恶，但今年他的草场也遭了灾，若无粮米接应，怕是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一番沉默过后，额森说道：“你们说的那玩意，真有那么厉害？”
额森来了之后，他们也各自将战斗经过说了一遍，当听到大周又有了新式武器之后，额森自然也很感兴趣。
作为最大的受害者，阿勒坦是很有发言权的，他上前说道：“那东西这么粗，这么长，就像是棵小树一样。”
“他们躺在地上，只要旁边的士兵一点火，便会发出一个铁坨子，那铁坨子落到地上后，便会砰的一下。”
“周围十几步之内，人马皆亡，且声音极大，很多胆小的马匹，听到这声音之后，便不敢再向前冲锋。”
“而且，这些东西的射程也很远，足有上千步的距离，他们派遣兵卒在前方和我们缠斗，后面便用这东西打我们，很是无耻。”
“依我看，今后想要野战，便只能和大周军队拉扯了，想要强攻，那是万不可行了！”
额森闻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没亲眼看见过那玩意，单凭讲述和想象，他也确实难以理解。
不过，看二人的样子，估计也确实挺厉害的。
不然他们两个也不会有如此惨败。
现在的情况就比较糟糕了，如今阿脱里不花伤筋动骨，阿勒坦更是元气大伤，单凭他额森一人麾下的两万多人马，想要越过大同城南下劫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若是万一被人堵住后路，再引大周的其他兵力来围攻，那他们便成了瓮中之鳖了。
而若是不越过大同劫掠，他们这几万人马浩浩荡荡的来了，就这么回去，也实在有些不像话。
就在三人思虑对策之际，一名士兵跑了进来道：“大汗，扯力克回来了！”
阿勒坦闻言站起身来道：“扯力克？他从大周军队的手中逃出来了？”
那士兵纠正道：“不是逃出来的，而是被放回来的，听说还带了大周官员的书信要呈给您看！”
阿勒坦愣了一下，随后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一名蒙古汉子便耷拉着脑袋走了进来。
“大汗，我给您丢脸了！”
阿勒坦倒是不在意，他摆摆手说道：“那些汉人把你放回来的？”
“正是！他们还让我给你带封信！”说着扯力克便将书信递了上来。
阿勒坦接过书信看了两眼，随后眼珠子便瞪成了铜铃。
阿脱里不花和额森看他这幅样子，也忙凑了过来。
“这汉人写的是什么东西？”
三人都算是蒙古大汗，也懂得汉人的文字，再加上刘凌的书信写的十分简单，所以他们看了几眼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互市！这些汉人打算和我们开互市！”阿脱里不花首先发出了惊呼。
阿勒坦缓缓的将书信合上，随后道：“这些汉人，之前打败仗的时候，我们让他们召开边境互市，他们死也不肯。”
“现在这些人刚刚打了大胜仗，到反过来要求我们召开互市！”
“你们说，这些汉人是不是贱啊！”
一旁的额森十分警觉他说道：“这里面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阿脱里不花也连连点头道：“我也觉得没那么简单。”
“我们争取边境互市不是一朝一夕了，怎么这次来了，他们便要开展边境互市？我觉得里面可能有诈！”
阿勒坦双手抱胸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依我看确实有诈，咱们先不理他，等什么时候想出了破他那新式兵器的办法来，咱们再说，如何？”
阿脱里不花和额森对视了一眼，随后，便说道：“嗯，如此也好，那我便先告辞了！”
额森也站起身道：“那我也先回营寨，等想到了办法，咱们再来汇合商议。”
“嗯！就这样办！”阿勒坦一边笑着回应，一边将二人礼送出门。
等二人走远之后，阿勒坦立刻将扯力克叫了过来。
“扯力克，这书信究竟是谁交给你的？”
扯力克低着头道：“一个叫刘凌的官员！”
“刘凌！”阿勒坦大惊，作为去年在辽东大放异彩，击溃女真部落的二号文官，他的大名早已传到了蒙古。
“他还说什么了没有？”阿勒坦又问。
扯力克想了想说道：“他还说，若是大汗有意的话，便派遣使者来大同城详谈，若是大汗不想开展互市的话，便请便。”
请便？什么请便，让我回去？
阿勒坦在营帐内来回度步了几圈，随后他看向扯力克道：“你立刻去大同，告诉那个叫刘凌的。”
“就说：别以为你打了一场小小的胜仗，便觉得自己如何了得。”
“如今，我蒙古三大部落齐聚，足有二十万铁骑，让他识相点，别耍花招。”
“如果，你们真有召开边境互市的诚意，便来我的营帐里详谈，而不是让我的人来回跑腿传递消息。”
……
听完阿勒坦的回话后，刘凌勾嘴一笑，他说道：“既然你们有二十万大军，那想必是不需要和我们大周做生意了。”
“既然如此，那请便吧！”
“啊！”扯力克愣在了原地，片刻后，他问道：“你们不打算派遣使者去我们军营商议？”
刘凌耸了耸肩膀道：“不打算啊！刚才阿脱里不花和额森已经派了使者过来，我们已经约定好了日期正式进行商议。”
“既然阿勒坦没有谈生意的意思，那我们也不强求！”
“对了，我们这还有些俘虏，你一并带回去吧！留着他们也是浪费粮食。”
“送客！”
一名士兵来到了扯力克面前说道：“请！”
扯力克还想说些什么，但刘凌已然转身离去，一副我很忙的样子。
这下扯力克傻了，按着阿勒坦的交代，他来这里原本是想给刘凌一个下马威。
毕竟，之前在大同城下吃了这么大的亏，若不扳回来点面子，实在太过丢脸。
然而，谁知道刘凌根本不吃这一套。
而且，阿脱里不花和额森又是怎么回事？说好了各自回去想办法对付刘凌，你们怎么倒先找上门去了？
此时的扯力克，又惊又怒，看着旁边的士兵，甩袖离去。
内堂之中。
萧元寿正和王崇下着象棋。
就棋艺来说，萧元寿连给王崇提鞋都不配，不过出于逗孩子玩的目的，王崇也没下杀手，时不时让上两颗子，便能让萧元寿乐呵半天。
这时，刘凌走了进来。
“咦！这么快就谈完了？”萧元寿瞥了一眼刘凌，随后又赶忙看向棋盘。
刘凌用毛巾擦了擦脸，随后道：“没谈呢，那孙子还想给我个下马威，让我收拾了一顿，现在滚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