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萨拉开衣领。
在他右肩到胸口的位置有一道淡淡的红印。
那是与沓古托短兵相接时留下的伤痕。
“痛吗？”
关翎小心碰了碰那道伤口。
伊萨摇了摇头。
这道伤疤像烫伤。
“那把剑十分古怪。触到紫光的时候，我动弹不得。”
“你认为鹘霜跟拓食以及华英国一样，有了自己的特别武器？”
伊萨捻着下巴回忆那晚的情形。
“那是武器吗？”
半晌，他说出一句怪话。
“那把剑像有生命。”
哪怕迄今为止见过的怪事够多，关翎依旧被这句话吓到了。
“难道那是千年古剑修炼成精？”
她看过一本描述古剑剑精与凡人女子相恋的话本，两人最后结婚生子。
那真是……想想都疼。
“假如是武器，我应该能看出它的脉络，可是那把剑一片混沌，看不清剑光发出的位置。”
关翎听说过纪氏人之所以多巧匠与炼气士，因为这一家与涂氏一样，有血脉相传的特殊之处。
涂氏的祝术只有继承了涂氏血的人方能使用。
纪氏的话天生能看见万物气脉。
关翎不知道那到底意味了什么。
“你能从那把剑上看到什么？”
“你看得到那把剑上的光吗？”
伊萨反问。
关翎摇了摇头。
在她看来，沓古托手里的是把乌漆墨黑的铸铁剑，除了笨重到难以想象怎么挥动，并无异常。
“那把剑的剑格位置有团紫青色的亮光。那光……好似哪里见过。”
等后来伊萨想起哪里见过这团光时，引出了更多旧事。
*
逼皇后写完信，沓古托就将她抛在花园中心的小屋里不予过问。
不像希尔，严格限制她与拓食雇佣兵见面。
沓古托图谋的是皇后不贞的罪名，随便她与伊萨、阿西亚来往。
对他的这份“好意”，关翎却之不恭。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可以与伟大的华英国国主，以及鹘霜国主，共享一个女人。”
阿西亚一进门立即抱住让莎肩膀，很快挨了伊萨一掌。
“喂，我现在与你一样，也算她的情郎。”
阿西亚还了他一掌，揉着手背坐到床边的垫子上。
“能打听到守卫的巡逻路线吗？”
伊萨问他。
沓古托入驻官邸后，希尔增加了守卫。
距离花园小屋较近的地方，他们尚能自己观察，背着小屋的地方他们看不到。
“你打算现在跑？别做梦了。”
阿西亚摊手。
“那群美丽的小妖精告诉我，希尔调来了临近城市的护卫军。沓古托之所以姗姗来迟就是等护卫军先抵达萨拉赫斯。现在那支军队驻扎在城外。我们只要一出城，万箭齐发——”
阿西亚比了个扎成刺猬的样子。
“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她丈夫。”
他指了指让莎。
伊萨顺着他的手指，发现让莎在发呆。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鹘霜王为何突然改变了想法。”
关翎抬起了头。
“按他所说，对华英国的不满，是因为华英国在联合军事活动里算计了鹘霜，且迄今为止已经很多次。而直至今年鬼月，鹘霜如常派使节来华英国朝贡，并未表现过任何不满。”
阿骨金前往华英国进献白鸮，是为了表达友好。
甚至鹘霜民间也没有与华英国为敌的想法。
但是要挟她向华英国写信，却是十足十的挑衅。
短短两个月间，鹘霜王的想法似乎改变了许多。
不可能单纯只是因为发现她在鹘霜境内。
“今年的阿古尔比往年要多？”
她突然问。
“多许多。”
伊萨捕捉到问题里的诡异气息。
“单说我经历过的那几场狩猎，比以前要多了十倍不止。”
“十倍？”
关翎明白了，为什么在塔洛斯时马队的人欣喜若狂。
“老天保佑鹘霜，别遇到疯狂的主子。”
听伊萨转述完他们的交谈，阿西亚搓了搓双臂。
*
在皇后亲笔信抵达华英国的第十日，龙溪派来了使节。
从龙溪边境到达萨拉赫斯正常来说，至少需要二十日。
毋庸置疑，这是星夜兼程的结果，因此抵达萨拉赫斯的人寥寥无几。
“本官刚命人由赤江向贵国运送聘礼，没想到贵国国主火速答复。看来皇帝比本官更急于促成两国好事。”
沓古托在官邸大厅召见了华英国使节，皇后的座位设在他身旁。
既然书信上说了皇后自愿改嫁与他，当然要向使节展现他们如何恩爱。
“国主此言差矣。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按信里所述又怀有吾皇子嗣，怎能说改嫁就改嫁？这简直是将两国尊严当作儿戏。且华英国的皇后只能废黜，不能和离。信中所提要求荒唐透顶。”
华英国的使臣李臣甫是一位枣红脸的中年人，眼见鹘霜人从门口开始排列的层层刀枪没有半点惧色，对鹘霜国主的话毫不掩饰地嗤之以鼻。
“夙闻贵邦立国时两圣并荣，无分贵贱，皇后的地位不低于皇上。因清源皇后的功绩素来尊重女子意愿。后宫嫔妃能改嫁，皇后为何不能？”
沓古托笑了笑，握住皇后的手，瞥了她一眼，暗示她不要随意说话。伊萨还软禁在花园中央的那栋房子里。
“贵国皇后无意间流落鹘霜，阴差阳错，与本官一见钟情，情难自禁私定终身。木已成舟，她如今是本官的妻子。归于何人，应由她自己决定。”
“恕鄙人直言，私通有夫之妇怎能叫做两情相悦？此乃背信弃义之所为。国主身为一国执事，做出鲜廉寡耻之举，怎为万民表率？”
“背信弃义？”
沓古托站起身，一边朗笑一边踱到李臣甫身旁。
“本官数年前开始向贵邦求亲，诚心联姻，贵邦一直以无宗族之女为理由拒绝。公主为先皇长姐所出，毫无疑问的皇族后裔。贵邦却加以隐瞒。佳人流落鹘霜，实乃天意。按鹘霜律法，境外婚姻在本国不予以承认。公主在我鹘霜土地上，没有丈夫。”
“国主此举莫非要公然践踏我华英国国威？”
“贵国所为难道是要藐视我鹘霜法度？”
李臣甫固是据理力争，鹘霜王亦是半步不肯退让。
“若境外之人的婚姻在鹘霜不予承认，那么境内的婚约该当如何？”
两人争执间，另一人走上前。
沉舟一边脱掉使臣的冠帽，露出雁族人的长相，一边把单枚耳环戴回耳上。
见他如此，关翎拿出了他赠予的青金石耳坠，挂上另一侧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