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了决定，请你一定把想做的事情做完。”就好像笃定艾尔会点头一样，景岚最后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艾尔怔愣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花了些力气踢开挡门的箱子，打开了屋子的门。
门外站着被士兵和女佣簇拥着的王后，她担心地看着艾尔有些发红的眼角：“奥利弗……艾尔王子，你没事吧？”
整条长廊里每隔五米不到就站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所有人都屏息警戒着，生怕那黑袍人又突然出现，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艾尔看着王后有些憔悴的面容，嘴唇蠕动了一下：“我没事，他已经走了……母后。”
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称呼就让王后在一瞬间露出了脆弱的表情，她强忍着心里翻涌的情绪，厉声道：“保护艾尔王子，加强王宫戒备，发布悬赏令通缉那个黑袍人！”
士兵们一拥而上，将艾尔和王后保护在中间，一部分人进到屋内搜索起来，一部分则去传达王后的命令。
“孩子，告诉我，那个人有什么特征吗，他没有伤害你吧？”王后声音颤抖地扶着艾尔的肩膀。
艾尔低着脑袋，轻轻摇头：“我……没有看清，只知道他有着银色的头发和眼睛。”
“好吧，没关系，你没事就好。”王后的目光变得和蔼起来，“但没想你竟然真的好了……快跟我来，你的父王已经等你太久了。”
也许只要艾尔此刻只要稍微为景岚说一两句话，王后就可能会撤销那个通缉令。但艾尔没有，他觉得他应该给那个出口狂言的家伙一点麻烦，而如果对方连解决的办法都没有，那也不值得他为那家伙的话而费神了。
午夜。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艾尔已经站在窗前打开了窗户，抬头凝视着天空中的明月。艾尔的寝宫在正殿后的高塔之上，那是整个城邦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本来那样的位置并不受人喜欢，艾尔却意外地觉得这里住起来是最舒服的。除了每天送饭的女佣偶尔过来以外，没多少人会愿意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比起先前的浮躁和郁闷，艾尔的眼底多了忧虑和哀伤。他难以忘记那个被他叫了几声母后就湿润眼眶的王后看他时那慈爱又心疼的目光，忘不了那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斯林特拉公王看见他出现后，在脸上的深深沟壑中流淌的浊泪。
三年的自我封闭和抵抗是否正确，艾尔此刻已经无法判断了。但如果早知会有这样一天，或许他会更加珍惜这三年的时光吧。
“准时，甚至早到了，这个态度值得肯定。”
突然出现在窗口的声音让艾尔吓了一跳。他向窗外张望，发现并没有人影，而声音却继续传进他的耳朵：“给好孩子的奖励，你现在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会回答。”
声音在上方。艾尔做出判断后稍微远离了窗口一些，又略加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说的新世界，是想让我怎么做？”
“我个人认为是两条路，不过仅供参考：继承皇位，然后一点点的发展，或许过个几十年你的理想就差不多和现实统一了。”
“你不要开玩笑了！”艾尔感到有些恼火，他可是认真的，这个家伙是在耍他吗，还是说这人原本就是王后那边派来劝他继承王位的？
“嘘，不要急，我也是为了严谨。第二条路，革命。”
革命……艾尔犹豫了。
景岚靠在窗户上方红色的瓦片堆砌的斜顶上，听到艾尔没有立刻回应就知道这个孩子果然是认真在想这件事的。
革命意味着流血，意味着一定有一方走向破灭。夺取他人生命并非是一件轻松的事，比起很多在脑内稍一构想就轻率作结论的人，景岚更欣赏艾尔这样的。
“如果我说……我想走第三条路，建立新的城邦，你会帮我吗？”
景岚眼神一动，问他：“为什么这么选？”
“……我承认，我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勇敢，我甚至连一想到要拿剑指着别人的心脏我都……比起敌人，我更想要能证明自己意义的伙伴和因为认可我而追随的子民。”
艾尔的气场在此刻改变，沉稳得好像之前那些荒诞都是他的演技：“正因为我弱小、怯懦，我才需要你的帮助。所以我，艾尔·奥利弗，在此刻做出自己的选择，也希望你在此刻兑现你的承诺！”
“呵呵……”一阵风刮起窗边的纱帘，景岚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窗台之上。跟那时的黑袍不同，景岚现在穿着的是一件灰色毛毡制成的斗篷，沉重地垂在他的身侧，让在风中的他好像凝固的雕像。
艾尔对景岚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下意识又退了两步。景岚看着艾尔的样子觉得好笑：“我真就这么可怕？”
艾尔下意识点了点头，但又马上红着脸摇头：“你有那么多机会，却没有伤害我，我想你应该不是坏人。”
艾尔用直线逻辑来分析景岚，很傻，却显得他心思单纯。这样的品质是否适合成为一个王，景岚无法下定论，但最起码艾尔现在存在成为王的意志，那就还有的看。
“虽然说我已经告诉你我的结论了，但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艾尔试探的目光瞄向景岚。
“请说。”景岚颔首。
艾尔深吸一口气，几步迈到景岚身前，昂首挺胸，目光中充满了坚定：“我知道你很强，我也不知道你真正的目的。也许在你看来，我只是能达成你的愿望的选择之一，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与我同行，然后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种清晰的自我定位让景岚刮目相看，比起刚开始对艾尔任性叛逆的初印象，艾尔通透的心性让人惊艳，虽然光凭他会听信景岚的怂恿这点来说早就该出局了。
不过这让景岚在艾尔身上看到了和李慧康相似的地方——那是可以成为王的潜质。
说不定真的找对人了，双赢啊。
景岚绽出一个称得上绚烂的笑容，一瞬间竟让艾尔也恍惚了起来。
“到如今才报上名字的确失礼，我叫……景岚。”
午夜的钟声敲响，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之中。景岚蹲下身子，牵起艾尔的手：“您选择我，亦是我的荣幸。”
随即景岚拉着艾尔的胳膊一拽，艾尔整个人失去重心向景岚的怀中扑去。景岚轻轻搂着他，身体向后仰倒，两个人摔进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