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醒，眼角又落下一滴泪。
顾江漓抬手将那滴泪拂去，低声呢喃：“陛下要怪我无可厚非，不要折磨你自己了...老天从来没有惩罚你，都是我的错...”
除了道歉，她想不到扭转别的有用的办法。
不能说孩子是假的，毕竟这是后宫太医都确认过的事情。
皇帝聪慧，心思敏捷，她在他面前用的手段，都能被他看破。
她也不想在皇帝面前耍心计了。
她用皇帝最在乎的孩子做筹码，已经伤了皇帝的心了。
皇帝慢慢睁开眼，对上顾江漓那双带着哀伤的眸子。
“顾婕妤，你好像很喜欢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朕。”
顾江漓这一次没有躲闪开他的目光。
是啊，从她进到广明殿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发现了皇帝可怜的一面。
皇帝的冷峻，从来不是真正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被浓烈的悲伤包围。
他自我捆缚，自我折磨，的确可怜。
“每一个失去孩子的父母，都是可怜的...陛下，自然也一样。”
“这么说，你也一样，为那个孩子难过吗？”
顾江漓眼眸微敛，没有明说。
半晌后，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陛下，母亲并非畏罪自尽，她没有罪。
“她就像是今日的张姨娘和顾江茹被我陷害的一样，当时的她，也是被这两母女陷害的。
“母亲身在顾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被远在皇宫的顾江茹陷害致死，此等无妄之灾，臣妾忍不了。
“所以臣妾用同样的办法报复回去，让她们两母女尝到无端被陷害的滋味，让她们自食恶果。
“除此之外，臣妾想不出其他更加狠毒的办法......”
皇帝打断她：“可是孩子无辜。”
“臣妾何尝不知道孩子无辜，陛下无辜，一心想抱孙子的太后无辜？可是臣妾不能无动于衷等着仇人再向我下手。
“顾江茹能暗害母亲一次，难保她不会再来害我一次。
“臣妾以为，大仇得报以后，臣妾便能与陛下无忧无虑过好每一日。
“到时候，我们不止一个孩子，或许会有很多孩子。
“位分也好，财富也罢，臣妾都不在乎，无论是‘婕妤’还是‘昭仪’，只要能常伴陛下左右，这些都不重要。
“臣妾只想能没有后顾之忧的，与陛下好好在一起。””
顾江漓的泪水适时而落。
皇帝没有搂她入怀，而是轻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
“漓儿方才的话中，有几分真心？”
顾江漓微微一愣。
她又听到皇帝喊她“漓儿”。
她不自觉的攥住棉被，每次只要皇帝用这样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她的谎言就难以出口。
问她几分真心，她也说不上来。
总之，要复仇是真心，要生孩子也是真心，至于其他的，也总有七八分真心吧。
片刻后，她还是哽咽道：
“一字一句，皆是真心。”
皇帝眼眸微动，“朕能相信你的真心吗？”
顾江漓心头一酸。
皇帝实则对感情已经看重到这个地步了。
原来陷入情爱，便会小心翼翼至此。
“请陛下相信臣妾，从今以后，臣妾绝不会再欺瞒陛下任何事情了。”
皇帝没说话，起身替她掖好被子便下了床。
这时候顾江漓才发现，他昨晚回来没脱外衣就睡了。
“陛下...您要去哪？”
“去见几个大臣。昨夜朕去见了皇后，你升为昭仪的事情她已经知晓，稍后会有诏书和赏赐送过来。”
原来昨晚是跟皇后说这些事的，特意告诉她，难道是为了让她知道他没在皇后宫里做别的事情？
皇帝见她没有言语，又道：
“朕让皇后着手去调查顾江茹借用厌胜之术谋害你母亲一事，你母亲既然不是真凶，那她的自尽，也有蹊跷。
“这几天，她可能会频繁进出冷宫，不是为了照顾顾才人，而是为了问事情。”
顾江漓点头。
皇帝给她说明白也好。
免得她误会皇后私自去看望顾江茹。
不过皇帝昨夜就已经让皇后着手调查了，可见他也想到了。
皇帝即便在失去孩子痛不欲生的情况下，却还想着她的事情，如若她是个普通宫门女子，恐怕早就为他动心了。
“都听陛下的。”
让皇后来查也行，皇帝前朝的事情众多，后宫有皇后执掌凤印，她来也不差。
“如果你也想去问话的话，身体养好之后，直接去找皇后行了。”
“多谢陛下。”
这种事她能参与其中就最好了，皇帝已经事事为她着想，她也没有再用计谋算计他的理由了。
皇帝走后，荷花才进来。
“荷花，昨晚陛下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子时刚过吧，那时候小主您刚刚睡着，陛下就回来了。他还让我不要叫醒你，奴婢就一直在门外守夜。”
身为帝王，还能这样给女子安全感的，着实少见。
荷花看到顾江漓的脸色有了明显好转，不由得高兴道：“看来小主想明白了，决心要好好养身体了。”
顾江漓：“不是我想明白了，是陛下不得不为爱释怀了。”
她当然要好好养身体。
日后怀孕的过程也难免要吃些苦头的。
约莫十来日，顾江漓算着日子，她也差不多该从小产的损耗中恢复过来了。
身体养好以后，她第一个去找的人，就是皇后。
可她去的时候，皇后没在寝宫中。
她不假思索，直奔冷宫。
————
冷宫中，皇后一身暗红色绒衣坐在红花木椅上。
顾江茹穿着白色里衣，跪在皇后前方瑟瑟发抖。
“皇后娘娘…臣妾已经说了许多次了…臣妾没有用厌胜之术害主母，主母也的确是自尽的…”
她一边抖，脸上还满是眼泪。
“顾才人，这个话说了也得有人信啊，陛下不信，顾昭仪也不信啊。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特意不杀你，留你一命，让你走在这冷宫自生自灭了。”
皇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点也看不出恶意。
但顾江茹却抖动得更厉害了，“娘娘…臣妾不明白您的意思…”
“本宫的意思是，是你假传口谕，让顾家主母自绝于家中。”
“什么…这明明不是臣妾做的…臣妾哪来的胆子假传圣旨？”
“怎么没有？如果你不认罪，你的母亲就会一直待在乱葬岗，无人替她收尸。”
顾江茹颤抖的身体愈发激烈。
皇后微微眯起眼睛，微笑也更加浓烈，“如何？你是否替你的母亲收尸？”
顾江茹面如死灰，一瞬间，她的心里出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皇后那双带笑的眼睛，比冰天雪地更让人寒冷。
顾江茹苦笑一声，叩拜在地，“娘娘，是臣妾派人假传陛下口谕，让主母自尽，造成她畏罪自尽的假象的。”
皇后起身，将顾江漓从地上扶起来，说道“很好，你很懂事，本宫会好好安葬你的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