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内，气氛有些诡异地安静。
顾己带着人跟善哥等人，一陪一共坐一桌，而任安等人按照尊卑有序的礼仪各自占据了一个长案。
胡亥一本正经地坐在老师的专属位置上，面前案几上还摊放着一卷竹简。
他看到赵沫儿坐在下首，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神色。
今天他就要好好在心上人面前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才情与魅力。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冯聪突然站了起来。
胡亥微微一愣，有些不悦地问道：“冯聪，你站起来干什么？你的手不疼了吗？”
冯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羞愤之色，公子胡亥一而再再而三羞辱他，让他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这次定要对方好看。
于是他恭敬地行礼道：“早就听闻公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学生不才，有一问题想请教。”
听到冯聪谦称是学生，胡亥心中一阵暗爽，于是极为自信地说道：“说出来听听。”
他老师除了赵高之外，就是大秦的博士，随便拉出一个都是大秦顶尖的人才。
问题，随便问，根本不带怕的。
冯聪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就知道以胡亥的傲慢与自负就会答应下来，于是缓缓说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
“这个本公子知道，出自荀子的《劝学篇》。”胡亥脱口而出，他还以为冯聪要问什么呢，原来是这个，这也太简单了，他七岁就能答上来了。
冯聪摇了摇头：“非也，我是想问这个天和地相距多少也？”
此言一出，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这天地相距甚远，根本无法测量。
而胡亥脸上的得意之色也在这一刻瞬间僵硬。他哪里知道这天有多高？这个问题完全超出了他的学识范围。
看到这一情景，隐藏在房梁的小八咬了一口手里的青皮甘蔗，这单纯就是胡亥自作自受。
就在气氛陷入死一般寂静的时候，赵沫儿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起身恭敬地向胡亥行了一礼：
“沫儿不才，想回答这个问题，还请应允。”
“好好好。”胡亥连忙说道，沫儿都愿意出来帮他，定然是喜欢他的，这样想着，胡亥脸上不由地露出了痴迷的神情。
见赵沫儿出来救场，任安等男子脸上闪过惊讶的神色，而贵女们则是相互看了一眼，都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她们就知道这两人情况。
王离和顾己等人则是更多好奇，他们是真的想知道天与地的距离。
赵沫儿垂下眼眸不去看胡亥的花痴模样，朗声说道：“沫儿认为这天地之间应当有九万里。”
此言一出，学堂里顿时一片哗然，众人不由地议论起来。
“这怎么可能？太离谱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
“莫不是随意胡邹的吧？”
“……”
冯聪一看情况不对，大声质问道：“胡说八道，你要怎么证明？”
赵沫儿不卑不亢的说道：“看来冯兄家中藏书不多，竟然没有读过《齐谐》，《齐谐》有言，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冯兄可能证明古人之言有错？”
“没错，冯聪你能证明这古人有错吗？”胡亥趾高气扬地高声呵斥道。
众人见赵沫儿真的能说出出处，每一个人脸上顿时精彩起来。
冯聪更是涨红了，他无法证明古人说的有错，但他不愿就此认输。
于是冯聪硬着头皮反驳道：“谁能证明真的有《齐谐》这本书？安哥，我们都知道整个番禺城，任府之中藏书最多，你看过《齐谐》这卷书吗？”
任安一愣，冯聪这是干什么？拉他下水能有什么好处？
当他目光落在冯聪受伤的右手上时，心头一软。
于是任安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听说或者看到过《齐谐》这卷书。”
他说的是实话，任府确实藏书众多，以至于他还尚未读完。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个清新婉转的声音。
“我能证明确有《齐谐》这卷书。”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一个姿容美丽大方的女子，只见她嘴角含笑眉目如画，就是脸色稍微有点苍白。
顾己等人连忙起身拱手行礼：“见过，先生。”
来人正是李凌，得到学堂有人闹事儿消息，她便赶了过来，刚好听到众人议论《齐谐》之书。
李凌笑着微微点头，朝着顾己等人说道：“都坐吧。”
任安等人一脸懵逼看向王离，王离缓声说道：“这是学堂的女先生，李凌。”
听到王离的介绍，南海郡的二代们纷纷惊讶不已。
这李凌看起来比他们年长不了几岁，怎么会是先生？
想他们家里请的先生，哪一个不是年老的长者？
在众人的惊诧的目光中，李凌缓步来到胡亥的跟前，胡亥连忙起身脸上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丫的，不是说对方生病了来不了的吗？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儿？
真是太倒霉了，这个李凌的手段绝不在嬴阴嫚之下。
他还清楚地记得有次宫宴上，就因为李凌的一句话，他就被打了一顿还被禁足了一个月。
“多谢公子替我暂理学堂。”李凌微微拱手行礼道。
胡亥连忙摆手表示不用，他只是想人前显圣一下，可不想招惹这一位。
“现在还请公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说着，李凌在长案前端坐了下来。
“诶好。”胡亥迅速走下台，随便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然后给赵沫儿一个眼神，示意对方赶紧坐下。
赵沫儿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
任安等人眼中皆露出震惊之色，飞扬跋扈的胡亥竟然如此顺从，这女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凌扫视了一圈众人，发现还有一个男子站着，柔声说道：“既然手受伤了，就好好修养，不必急于一时求学。”
冯聪深吸了一口气高声说道：“我等求学，追随的是有学之士。”
任安听到这话，直接闭上了眼睛，冯聪真的是被冲昏了头脑了。
其他人也都屏住呼吸，特别是胡亥已经开始为冯聪默哀了。
李凌淡淡一笑：“哦，你质疑我？那我写两个字儿，你若认得，我便离开这学堂如何？”
冯聪一听，心中一喜，若能赢了先生，也算他找回了面子，连忙应道：“一言为定！”
李凌提笔蘸墨在一枚竹简上写下两个的字儿，然后拿给坐在最前排的任妍。
很快，竹简就传到了冯聪的手里。
冯聪一看便愣住了，竹简上是两个人极为繁琐的两个人字儿，他一个也不认识。
李凌轻笑道：“可有人愿意帮一下这位同学？”
此言一出，参与传递竹简的任妍等人纷纷都低下了头。
其他人一看这个情况，也都不敢贸然出声。
冯聪的脸由红变白，颓然拱手行礼道：“学生认输，还请先生赐教。”
李凌风淡云轻道：“不过是钟鼎之文，愚蠢二字罢了。”
此言一出，隐藏在梁上的小八直接被甘蔗汁呛到，好在有学堂上笑声被掩盖，没有被人察觉。
冯聪苍白的脸瞬间变得赤红，然后硬着头皮再次拱手行礼：“谢先生赐教。”
说完，他然后在众人的嘲笑声中跪坐了下来。
李凌眼神微微一动，这个冯聪脸皮如此之厚，也是个人才啊。
“刚刚听到大家对《齐谐》之书有兴趣，今天我们便学一下里面的内容。”
“《齐谐》是先秦……”
李凌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学堂之中却在顾己耳边缓缓消失。
顾己此刻内心十分复杂，既痛苦又庆幸。
刚刚的交锋她都看在眼里，她深刻感受到了因身份不同而带来的学识差异。
她很庆幸遇到家主，让她识字读书学习本领。
也许有一天，她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