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春阳粮店三掌柜
在客栈暂时安顿下来，为了看体会下阳县的民风民情，杨轩没有在屋内用餐。
他让小二给叶青红送了一份吃食，再送去一顶帷帽，自己则在楼下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酒菜。
上菜之前杨轩大致打量下街道。
春阳县看起来很普通。
街道两边的建筑没有特别光鲜亮丽，也没有过于破烂。
街面上不算冷清，尽管远达不到接踵摩肩，可是该有的叫卖与往来的客商还是偶然可见。
一些衣着打扮似乎是下工归家的行人，脸上往往没有太多外溢的情绪，不至于凄苦，但隐隐是心事重重的疲惫。
似乎这个县城在橙家手中，达到了某种平衡。
百姓们没有被重压盘剥到活不下去，但也谈不上随着丰收季节到来有什么喜气洋洋的期盼。
店小二上了酒菜，杨轩闻出了番薯酒的味道。
有些惊讶春阳县的客栈与时俱进，然而刚刚斟酒浅酌几口，杨轩便感叹这客栈真会做生意……
番薯酒兑水卖上50文，酒精度数与口感都下降，倒也还维持一些淡淡的香味和几乎很难分辨的淡薄灵气。
50文，散卖的价钱，能买十斤的米，却只能买上一小壶，大概半斤，还是勾兑出来最多二十度的酒。
这个买卖当真划算——卖家划算，而不是杨轩这种往来的旅者赚到了。
杨轩边吃边饮，八分饱的时候，就有人找了上来。
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不请自来，强势入座到杨轩的对面，用一种主人家对着外来的小地主的态度与口气道：
“宣公子，听说您在寻找粮食的买家。
杨轩微微垂目，放下筷子，先是看了一眼酒杯清澈见底的液体，避免对方看见自己第一时间控制不住的嘲讽神色。
守株待兔还是能捡到兔子的。
然后杨轩拼命回想，那种朴实善良，勤恳种田，读了两年书，学了点文人打扮，却时不时露出下地习惯的乡下少爷应该是什么模样。
唔，眼神清澈一点，在一些事情上较较真，在大事情上有些不太自信，再来一点……不习惯大场面，有些害羞？
杨轩暗暗调整着状态，给“宣扬”这个角色加了一些设定进去。
随即再抬眼，已经收拾好表情的杨轩露出意外与不知所措：
“啊，您是……哪位？”
管事模样的中男人微笑着自我介绍，熟练得仿佛这一套接洽已经行使过无数次：
“在下是春阳粮店的三掌柜隋宝才，听说公子有些米粮生意需要门口，特来自荐。”
春阳粮店，好大的招牌。
直接以县名作为铺名，说明橙家在春阳与揭家那种产业占据半城的程度不一样，迥然是将春阳县视作家族的领地了。
“我家确实是有些粮食，但是，卖不卖的……不好说。”
杨轩咬了下唇，小心翼翼有些怕得罪对方一般，赶紧解释：
“家父有言，出售这批粮食，最好是换种子。”
隋宝才一愣，下意识重复了杨轩语末那三个字：“换种子？”
杨轩左右看了一下，似乎在警惕自己的话被人听了去，他低声：
“您是给大人物做事，应该是知道的，这粮食卖了，若是明年还能种上一样的种子也就罢了，若是明年弄不上这种子，咱可不得就要谨慎一些……”
杨轩做了一个你懂我懂的表情。
“家父是想，若是能确保明年的种子，今年的价格上我们可以让一让。但无法保证明年也有一样的种子，那就不太敢卖了……”
杨轩的声音越说越小声，但隋宝才是真的懂了。
他认真打量了一下杨轩，似乎是没想到宣家这种小地主，也有这样高的敏感度。
橙家对春阳县县城的掌控力很大，县令都是花架子，政令上不通，下不达，甚至还不如春阳粮店东家橙廷江的话好使。
所以即使只是粮店的三掌柜，隋宝才也知道许多橙家的秘密。
他很清楚眼前的小地主家的大儿子说的没错。
但是他没有资格做出保证。
橙家与冼家联姻后，整个行事也与冼家步调一致，憋着劲儿要与领主别苗头，明年领主还不一定愿意再给春阳县发种子了呢……
如果像今年刚刚春耕那会儿，他倒是可以先应下来：
只需要分发种子的时候让县令别动手脚，确保一小部分“自己人”都能领到领主送的种子，而并非掺了往日旧粮种的那种。
但现在真不好说。
橙家明年还能有种子与否，都是两说。
可他不能替橙家认怂。
这位三掌柜严肃地道：
“宣公子所虑是有道理，不过我家背靠橙氏，方圆两百里的粮食若要买卖，七成经过我们春阳粮店的手，即使没有种子，公子恐怕也很难找到第二个好买家。”
被称为“宣公子”的雷州领主做出了无辜的样子，续而语气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顶了一句：
“家父说，我们可以不卖。”
隋宝才语塞，有心说些威胁的话，又吞了回去。
橙氏还不至于在春阳县明目张胆地打劫一家小地主，这是众怒的事情。
虽然隋宝才是可以动用橙氏的力量尝试强行完成这笔交易，但那就意味着这个粮源从此便不由他来负责，多半是会交给大掌柜或是二掌柜对接了。
隋宝才是很想私下做成这笔交易的。
他之所以是三掌柜而不是二掌柜、大掌柜，主要是他资历尚浅，多数老客人都掌握在大掌柜手中，他还需要从头自己发展自己的货源。
客栈入住客人的信息，本就是要按时整理送与橙家专门的负责人，隋宝才私底下买通客栈店小二，是为了让其遇到与买卖粮食有关的住店人时，先给自己通风报信。
如此一来，隋宝才便可以捷足先登，若能抢在大掌柜或是二掌柜之前搞定，便成了他的业绩。
但如今看来，“宣扬”提出的问题，别说大掌柜，就是东家都无法回答，还得请示橙氏掌门人族长橙学川。
隋宝才想：
若他率先提醒橙氏族长，未来或许会有不少以粮种问题为借口，惜售或是抬价出售粮食的人，想必家主会对他印象深刻。
隋宝才匆匆抱拳：
“宣公子不如多盘旋些时日，你知道种子这个事情，你找别人也没有用，不如待我禀报主家，烦请公子静候回音。”
杨轩郑重道谢，溜须拍马地恭维了对方一番，才把对方送走。
“仔细想想，那么多年都没能有人看出你的底色，这位三掌柜也不算是大意了。”
叶青红的声音飘来，暗示的是旧日帝都的时候，杨轩定然是装坏蛋扮顽劣，愚弄世人，如今天高皇帝远才显露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