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飞的残叶

陶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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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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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口语

上头打块屁,底下唱台戏。

县大老爷要喊维修城墙,村上的官官儿些,跳得忠使劲1。不到下午合儿,县城四门来了许多民工。他们有的担着花挑子,有的推着鸡公车,有的背着稀帘背。随身带着箢篼、锄头、石子锹和其它劳动工具。也带着晚上睡觉的铺盖、席子,以及罢地铺用的干谷草。这些民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很多人为了御寒,身上胡乱鼓点麻布、袯襫之类的东西,腰间扎着棕绳、草带,拖巾吊片。就连那些青头儿姑娘2,也是偻垮偻垮3。几乎所有人都是光着脚板,尽管后跟皲裂,冻包破皮,血流沽汤。但民工们依然咬住牙巴,走在湿叽湿叽的街道上。

正县经历了一场场天灾人祸,剩者已经不多了。这次维修城墙,起码来了八九成现有人口。很快,川王庙、药王庙、东岳庙、关帝庙……都住上了人(流沙堰、张河坝、汪家碾几个村的民工,全都住在东岳庙。男的安排在进门右边的厢房里,女的安排在大殿侧边的空房中)。

县城来了民工,原本空空荡荡的大街小巷,骤然之间热闹了许多。可是天黑以后,民工们睡了,县城里头,依还黑黢吗沙,冷清起来。只有南街正对着的县衙门前,那盏高高吊着的灯笼,独自在寒冷的夜风中,没完没了地摇来摇去。

灯笼一幽一幽,就像鬼火一样,做起叫熄叫熄的架势。

大明王朝将将跨杆,大西政权尚未巩固。里洪这个老鬼,丝毫不敢大意,一直把把总码干吃尽4,高矮要喊军兵帮他守着衙门。

在衙门内侧的耳房内,豪强点子的军兵塕到5脑壳睡了。只有一个軃神样样6的瘦子军兵,腾不过其他人7,手持标枪,独自守在半掩半开的衙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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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忠使劲:很卖力。2青头儿姑娘:未婚女子。3楼垮楼垮:很不振作。4码干吃尽:强迫。5塕:读翁,意为覆盖。6軃神样样:衣服太长,很不合身。7腾:同音字,观望,拖延,希望别人……。腾不过,耐性差或能力弱。

忽然,瘦子军兵唰声伸出头来,盯着前方,鼓起眼睛看了看。虽然街上黑咚咚的,啥子都看不清楚。但他发现斜对门,靠左边的一间烂房里头,有窸窸窣窣声响。他警觉地拿起标枪,?过门槛,一趟撵了过去。当他追过街面,走到干檐坎上时,一个黑影在不远处的树子后头,眨眼功夫消失了。瘦子军兵紧紧盯着黑影消失的地方,想看个究竟。可就在这时,又有一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背后头闪身溜进了衙门去。那黑影轻手轻脚,东钻西钻,很快就在衙门里头隐消了。

隐消在衙门里头的黑影背得别人,正是张端公。郭公子夫妇被里洪杀害,郭员外气出老病来。作为妹夫的张端公,当然要替舅子出口恶气。适逢县城维修城墙,正好是个机会。他考虑到郭大汉儿与舅子是家门儿1,便拽到郭大汗儿,高矮要他帮个忙。但郭大汗儿耍得贼2,他倒干不干,张端公端出价钱之后,他又口含到脚夹到,迟迟不肯干干脆脆表个态。

张端公不断添了价钱之后,郭大汉儿终于答应下来,两人决定今晚行事。可就在动手之前,郭大汉儿一点都不沙酥3,惊呐喊昨瓦兮4梦做得不好,找借口稳起不偷,想当尖屁儿5:

“担怕不行哦?这些犯板儿6的事情,如果夺粉7了呻,抹得脱求大关啊。大姑爷,我看还是算求喽,状加吓人。我给你说吧,要是整脱毛8了,不光你俩不到皮9,我也要遭套儿起10。你那低低儿麦子,就把命我给买嘞啧?不说你是晓得呐,我连新银子都没有结过,万一拜拜了呻,太干不过了。你通另找人算求,我正真子的胎不下来?。”

郭大汉儿想捋?,张端公急了,只好把他匡到?说道:“那,我请你喝台烧各儿,回去再补你两升麦子。该对呗?”

张端公早料到郭大汉儿要耍抽扯?,便事先打了埋伏。不仅悄悄个儿揣壶烧酒,带些花生胡豆在身上,还有意悔他两升麦子,给他吊一个胎在后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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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家门儿:同姓。2耍得贼:贼读罪,狡猾。3沙酥:耿直。不沙酥,不江湖。4昨瓦西:昨晚上。5稳几不偷,想当尖屁儿:既得好处,又不干事。6犯板儿:犯法。7夺粉:捉住。8脱毛:遭起。9俩不到皮:俩(liǎ)为同音字,即脱不到干系。10套儿起:遭抓来关起。?胎不下来:胎,音nāi,不能胜任。?捋:推脱或开溜。?匡到:设法留住。?耍抽扯:耍滑。

郭大汉儿贼呵呵的1,被张端公拽了几杯,喝得云儿飘飘,想到还有两升麦子没有到手,才答应了下来。

两人走拢衙门外前,郭大汉儿猫儿起不盯2:“就算那两升麦子不拿也比求蛋3,反正已经干吃黑拿他几升麦子了。”

郭大汉儿心头沙温温的,可张端公心头就大边边不舒服了:

“你太抹了4吧,枉自还是自家人。既要得好处,又要梭边边,人家说拷人拷个合适5,咋兴纵块踏到整呢?”

这回,张端公不耍没截截秤了,弄死不添价钱。郭大汉儿寻了6半天,才终于说道:“那我只在对门子晃一下,最多再把脚步整太声点,你要咋整,就不关我的事了。嘎,大姑爷,你还是替我想一下吧。”

事到临头,张端公没有时间另换他人,只好茅厮边7上栽青菜——将就屎(使)。刚才瘦子军兵在街上看见的黑影,就是郭大汉儿。

街上没有灯光,黑得让人心惊。

瘦子军兵虽然觉得黑影有些可疑,但他还是心存侥幸。只在原处找了几眼,没有发现新的动静,加之夜风吹得他牙巴拷梆梆,就退了过来。

瘦子军兵气力逊儿黄8,性格孤僻,道行不高,是个秧叔儿9。说话经常遭自伙子些打他头子,执班总被排在打霜下雪的时候或者深更半夜。他没有搞楚清黑影确切意图,怕说出来被班头儿追问时,自己化不起招10,便退回衙门,夹到四个牙?,只字不提黑影之事。

瘦子军兵坐在凳上,想起黑影,害怕惹事,不到二更时候,早早就把衙门关了。

尽管衙门里头黢吗老黑,可燕瓦些跳神的时候,张端公已经把几个院子的地形作了了解。他提着铡刀,左躲右闪,轻轻?过青龙门,溜过两个院子,老远看见里洪室内灯光明亮,料里洪定在。他心里道:

“狗日的杂种,你娃娃死期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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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贼呵呵:贼读罪,狡猾。2猫儿起不盯:停着不动,全没有那回事。3比求蛋:无所谓。4太抹了:抹读mǎ,太狡猾了。5拷人拷个合适:拷应为敲,别过分。6寻:这里读xin,想尽量拖延而停顿。7茅厮边:茅坑边上。8逊儿黄:很差。9秧叔儿:很弱。10化不起招:解释不清。?夹到四个牙:闭着嘴巴。

张端公是个庶民百姓,平生没有舞过真刀。刚刚萌发复仇念头的时候,他一勾儿都是劲1。可要动真格的时候,手又有点软了。

他晓得自己的弱点:生性胆小,便借助烧酒。当真酒一下肚,冲劲果然来了,大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味道。心头不断嚷道:

“老子怕他劳锤子2,大不了就是撬嘚儿3。弄死当睡着,早死早投生,二十年又是一个小伙子,有好深沉嘛?”

张端公弓起4背背儿,悄悄咪咪摸到里洪房间,回头睃了一眼,四下无人。正欲破门而入,忽听室内有人喧哗。他贵兮收了架势,抬头跐脚,从窗户缝隙往里一看。原来是幕友和两个差役正与里洪议事。尽管张端公脑壳热乎乎的,但他心头还是明白:

一人难敌二手,何况是要对付四人。盲目动手不得行,还得讲点策略。反正时间尚早,先隐藏起来,待幕友和差役走了,再来下手也不算迟。

张端公退到黑暗处,发现相距不远的地方有间屋子,房门半开。他想了一下:这里应该是灶门前吧5。

于是,他急忙躲了进去。

张端公没有记错,刚刚?进门槛,就闻到了灶房气味。墙上木格窗户不大,里头完全看不分明。张端公先在门圪仆妨17艘黄,一双眼睛逐渐适应了房内弱得不能再弱的光线后,隐约感觉到前面有张方桌。四条高板凳收来重叠一起放在侧边。为了稳当起见,他钻到方桌底下,紧紧监听着门外的动静。

张端公在方桌底下藏了一阵,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响。接着,有人走了进来。他估计来人应该就是厨子。厨子没提灯笼,进门走了两步,一脚踩到了张端公露在外前的长衫子。厨子觉得软绵绵的有些梗脚,就踢了一下。还好,他没有踢到张端公的身体。但这一脚,作作实实让张端公捏了一把冷汗。他屏住呼吸,不敢妄动。厨子进入灶门前,只把幕友和差役们刚刚吃过的剩菜剩饭,放在桌上,将缸钵翻过来?到,就锁门到隔壁屋子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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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勾儿得是劲:一身都是勇气。2怕他劳锤子:自己给自己鼓劲,不怕。3撬嘚儿:死去。4弓:读jiong。5灶门前:灶房,厨房。

厨子锁门一走,张端公倒觉得安全起来。他钻出桌子,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就在灶房里头东走西走,寻找吃的。当他揭开桌上缸钵时,陡然一股蒜苗子回肉的香气,猛烈地向他鼻子冲了过来。

滚他妈哟的,硬是?加香1。张端公接连耸了几下鼻子。

龟儿子些吃得众加刁巧,怪不得一块二块长得白白胖胖。蒜苗子是农家田坎上灜猪屎粪长大的嫩苗苗。肉呢?是吃草草搭精饲料,起码喂了一两年的壮猪身上打下来的坐篼儿肉2,用它熬成的回锅肉,喊它不香都办不到。要是顺风,只怕一二里路远都闻得见香味哦。

张端公一辈子人,连臑头肉3、马嘚儿肉4,甚至母猪肉、叫猪肉都没有嗨安逸5过一顿,哪里见得这些东西嘛。他立刻用手当筷,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虽然这是别人吃剩得的东西,但在张端公嘴头,简直就是美味佳肴了。很快,张端公就把桌上的大盘小盘、大碗小碗,一扫而尽。

张端公肚皮饱在了,想起郭大汉儿来。郭大汉儿难得打回牙祭6,量死他一辈子人没有吃过这些东西。要是还整得点朒朒或者俏荤菜的话,也给他弄点出去。

虽然他是省到省到诓起来的7,还讲了那不多价钱,而且这合儿已经回庙子头睡瞌睡去了。但毕竟整得扣手8。再说这县城里头,哪块塌塌9没有死过人嘛?众么吓人的地方,众么冷的天气。哪怕就是出钱,哪怕就是求爹爹拜奶奶过请,又有几个真正愿意来帮忙呢?人家毕竟来了,没得功劳也有疲劳,没得疲劳也跟到跑过一趟。

张端公又把碗柜拉开,左摸一把,右一摸把,没眼。只有一些块盐、茱萸、花椒和一碟子渍胡豆,其余啥子都没得。

没过多久,张端公酒性醒了,脑壳开始东想西想起来,心头已是怦怦直跳。

其实,与里洪议事的幕友和差役早就走了。此刻,里洪房圈,就只有里洪一人。但张端公一心想着自己如何才不被差役和军兵们发现,却没有留意到里洪那边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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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加香:很香。2坐篼儿:屁股。3臑头肉:臑读槽,猪颈项肉。4马嘚儿:瘟猪。5嗨安逸:吃好。6打牙祭:吃肉。7省到省到诓起来:做工作来的。8扣手:配合得当。9塌塌:地方。

张端公跩了几步,发觉老是这样呆下去,自然要这儿想儿想。想多了又引起心头紧张。必须得找个法子,把精力分散才行。

他又开始东摸西摸,很快发现旁边有个橱柜。他决定打开柜门,寻寻里头有没有东西。哪晓得橱柜是用核皮板板钉的,逊1得很,手一扳就垮了。一摞青花细碗掉满一地,紧接着就是碎片撞击,“剔剔嗑儿嗑儿”惊飒飒的响。

张端公晓得日塌了,他慌慌忙忙去推窗户。谁知心急,一时找不到撇撇,只好用铡刀嘭声一砍,跳窗而去。

张端公双脚刚刚着地,隔壁厨子披着棉袄,开门追来,并高声呐喊:“逮撬狗儿喽!逮撬狗儿喽!”

恰恰就在这时,一个光爱起夜2的胖子衙役,路过院子,他听见厨子惊呐喊逮撬狗儿,随手就从刀架上抓起钢刀,追了过来。

胖子衙役体重了得,跑起路来不仅踩得咚咚声响,还把地皮踩得直打闪闪3。张端公简真4吓腾了,完全嫑得该朝哪个方向跑,渐渐乱了方寸,糊碰起来。

不过,胖子衙役和厨子遇到这种情况不止一次了。

从以前的经验来判断,能够夜闯衙门,说明来者多而不少有些本事。如果是来行凶的,一定还有同伙要来接应。因此,胖子衙役和厨子都与张端公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并不靠近。他们有意拖延时间,等待其他衙役和军兵出来。

张端公在院子头跑了一块团团转,开始醒悟过来:往瓦些收鬼的时候去过茅厕边5,那里不是有堵围墙吗?或许从儿6能够脱身。张端公找到方向,拼命向前跑去。可是到了墙脚底下,发现围墙两人多高,没有轻功,根本上不去。

这时,几个衙役和军兵已经追了过来,他们惊风忽扯又吼又闹,把整个院子都闹阵了。张端公看那情形,料自己必死无疑,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成了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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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逊:不读xun,读xin,床、桌、柜等质量差。2起夜:夜尿。3打闪闪:颤动。4简真:简直。5茅厕边:厕不读ce,读si。6从儿:从那里。

突然,张端公被人一把抓住。他身子哗声一抖,接着就像棒棒一样僵硬起来,硬戳戳地被人拖起走了一截。

张端公吓腾了,但瞬间又清醒过来。他抬头看时,抓他的既不是衙役,也不是军兵,而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蒙面人手提大刀,说:“快跑!”

张端公根本来不及考虑蒙面人是好是坏,来干什么。他沕倒脑壳,跟着他一趟钻进了斜凴1在围墙康上,早已干枯了的树子丫丫堆里。

几个军兵和衙役追上来后,对着树丫堆堆,糊起来2死心乱刺,然后搬开树丫一看,围墙康上是个窟窿,张端公和蒙面人早从窟窿里跑得无踪无影。

闹半天没有捉住张端公,当班衙役走到里洪房间,驾神马3说是找吃的小偷。里洪责备说:“状加多人4,连一个小偷都抓不住?”

当班衙役说:“嫑得后蹄有个洞洞。”

里洪问:“洞洞?是啥子时候整开的?”

当班衙役回答说:“在我们没有到来之前就有了。”

里洪说:“你们来众多天了,歘求的呀?”

当班衙役说:“叫一堆干柴遮挡着,疏忽了。”

里洪说:“长屎饭5。”

侧边幕友和和海6,说:“这回子7打主意疏忽了。如有下次,自己拿话来说。”

当班衙役哄骗里洪,心头吓得打啧啧。谁知里洪偏偏没有追究,幕友又通融了他。他谢天谢地。退出来后,连更响夜9命人将墙洞堵上,又四处检查一番,方才回房休息去了。

再说那蒙面人拉着张端公,逃出衙门,一口气跑了几条街。悬兮啵儿遭起8的张端公,方才开口问道:“好汉为何也去衙门?”

“啥子好汉哦?你还没有把我认出来呀?”蒙面人把脸上面罩一扯,说,“我是陈纸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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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凴:步奔切,音凭。靠,依也。方言读pēn。2糊起来:使劲糊来。3驾神马:编些来说。4状加多人:这么多人。5长屎饭:差劲。6和和嗨:老好人。7连更响夜:连夜。8这回子:这一次。9悬兮啵儿:差点。

“呦喂,原来是你嚯?是说走路的架势咋众么眼熟。”张端公与陈纸匠虽然不同村子,但他们都是跑江湖的手艺人。而且陈纸匠是郭员外的邻居,张端公走人户1时,与陈纸匠有许多接触,所以也很熟悉。“你舅舅遇害的事,晓得么?”

“晓得。不然我把衙门里头去爪子咹?”

“哦,原来你也是……”

张端公终于知道陈纸匠夜闯衙门的目的了。

“天黑不久,我就动手掏墙。家什不杀杠2,紧倒没有掏穿。”

当年,陈纸匠曾经在正县街头一家火炭儿店做过小工。他给当时的差役、书吏们送火炭儿,去过衙门后院许多次,所以熟悉地形。

“胖子衙役追你的时候,我将将把墙夺开3,用干柴遮挡。当时,只听到里头整得叮叮咚咚,嫑得是咋个儿一回事。我伸起老壳找了一下,以为他们当真是逮撬狗儿哩。本想趁乱结果那家伙性命,后来军兵、衙役们都出来了,看你也不像撬狗儿样样,而且处境十分危险。我才放弃计划,转身过来帮你。你动手冒失了点,过早把衙役和军兵引了出来。不然,或许我会得手的。”

“我也是无意之间打烂了一摞碗,惊动厨子。”张端公有些惭愧。“喜得好碰到你4。不然,连脑壳都要耍掉。”

“一回没有得手没来头5,以后有的是机会。”陈纸匠非常严肃地说道,“做这些事情,一定讪不得谈子。事成之后,从哪里撤退?必须要考虑清楚。”

“肯定走门上。”

“门上?说得撇脱。浪多军兵,还有衙役。其中有几个好顸实6哦,真有几刷子7。可以说,你我两个,根本敌不过他们。”这几年,陈纸匠操出来了,句句说在点子上。“还有,万一失手了,又该怎么办?你负责没有考虑过。”

“这个我倒是真的没有想过它,进去了,就没有想过还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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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走人户:走亲戚。2不杀杠:(工具质量)差。3夺开:捅开、戳穿。4喜得好:幸好。5没来头:没关系或不要紧。6顸实:读杭实,身材高大。7几刷子:本事。

“所以我说你冒失了点。不管咋说,未行军要先看败路。报仇也要讲策略,这步棋事先一定要看到。不能做不必要的牺牲,丢脑壳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是最坏的打算。夜闯衙门,你我两个输不起。既要得到目的,又要保存自己,那才是上策。”

“我开始还是想了很多,后来吓心慌求,全都忘了。”

“不管做啥子事情,保持镇静是关键。像你平时收鬼的时候,那就对了。其实,我也做得很仓促。黑林巴沙,根本嫑得那家伙住在哪间屋子头,进去也要现寻……”

“管他了,或许下次就有经验了。”张端公说,“这回子要拿慰你呀。”

“拿慰?说到哪里去了?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

“有些话不好说,你舅舅的事希望你理解……”

“肯定理解。”

“这合儿准备把哪里去?”

“东岳庙噻。”

“你也住在里头?”

“是噻,刚刚落屋就被吆来维修城墙。”陈纸匠解释说,“擦黑时儿才走拢城里头。”

“怪求不得1。”张端公说,“是说没有看到过你。”

“来,我们把铡刀一起摔得桥洞底下。”陈纸匠说,“留着它,明瓦些用2。”

张端公与陈纸匠说着话,一同回到了东岳庙。

厢房内,民工们一个挨着一个,尽都躺在只铺了些簿簿稻草的地上。快半夜了,还有许多人在称唤、咳嗽……张端公找到自己的铺位,打开铺盖把自己裹了起来。他想起刚才的事情,心头胆怯怯的,翻来覆去老是睡不出。可陈纸匠不一样,他十岁失去爹娘,十二岁给火炭儿老板做小工,十六岁到造纸作坊当徒儿墩。做过展笨3,吃过苦头,四海为家,搞惯了,刚一躺下,就扯起噗鼾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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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怪求不得:难怪。2明瓦些:明晚上。3展笨,展,读zháng,,意为厚,重。展笨,费力的事。4噗鼾:呼噜。

b:普通

上头打个屁,底下唱台戏。

县大老爷要喊维修城墙,村上的里长粮长们,尽都很卖力。不到下午,县城四门,就来了许多民工。他们有的挑着箩筐,有的推着车子,有的背着背篼。随身带着箢篼、锄头、铁锹和其它劳动工具。也带着晚上睡觉的铺盖、席子,以及罢地铺用的稻草。这些民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很多人为了御寒,身上胡乱鼓点麻布、袯襫之类的东西,腰间扎着棕绳、草带,拖巾吊片。就连那些大姑娘,也是很不讲究。几乎所有人都是光着脚板儿。尽管后跟皲裂,冻疮破皮,但民工们依然咬紧牙关,走在有层泥浆的街道上。

正县经历了一场场天灾人祸,剩者已经不多了。这次维修城墙,起码来了八九成现有人口。很快,川王庙、药王庙、东岳庙、关帝庙……都住上了人(流沙堰、张河坝、汪家碾几个村的民工,全都住在东岳庙。男的安排在进门右边的厢房里,女的安排在大殿旁边的空房中)。

县城来了民工,原本空空荡荡的大街小巷,骤然之间热闹了许多。可是天黑以后,民工们睡了,县城里面,一片漆黑,冷清起来。只有南街正对着的县衙门前,那盏高高吊着的灯笼,独自在寒冷的夜风中,没完没了地摇来摇去。

灯笼幽暗,就像鬼火一样,做起快要熄灭的架势。

大明王朝将将垮掉,大西政权尚未巩固。里洪这个老贼,丝毫不敢大意,一直强迫把总,让军兵守着衙门。

在衙门内侧的耳房内,豪强一点的军兵,蒙着脑袋睡了。只有一个个子很矮,衣服很不合身的瘦子军兵,老实本分,手持长枪,独自守在半掩半开的衙门里面。

忽然,瘦子军兵唰地伸出头来,盯着前方,鼓起眼睛看了看。虽然街上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楚。但他发现斜对门靠左边的一间烂房里面,有窸窸窣窣声响。他警觉地拿起标枪,跳过门槛,一趟撵了过去。当他追过街面,走到檐坎边上时。一个黑影在不远处的树子后面,眨眼间消失了。瘦子军兵紧紧盯着黑影消失的地方,想看个究竟。可就在这时,又有一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背后闪身溜进了衙门去。那黑影轻手轻脚,东钻西钻,很快就在衙门里头隐消了。

隐消在衙门里面的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张端公。郭公子夫妇被里洪杀害,郭员外气出老病来。作为妹夫的张端公,当然要替舅子出口怨气。适逢县城维修城墙,正好是个机会。他考虑到郭大汉儿与舅子是本家,便找到郭大汗儿,无论如何要他帮个忙。但郭大汗儿滑头,他既不说干,也不说不干,张端公端出价钱之后,他又含含糊糊,迟迟不肯表个态。

张端公不断添了价钱之后,郭大汉儿终于答应下来,两人决定今晚行事。可就在动手之前,郭大汉儿一点都不江湖,惊呐喊昨晚上梦做得不好,找借口不行动,既想得好处,又想不干事:

“可能不行哦?这些犯法的事情,如果失败,就彻底完了。大姑爷,我看还是算喽,这么吓人。我给你说吧,要是遭捉住了,不仅你要被砍头,我也要被砍头。你那点麦子,就把命我给买了嚯?不说你是知道的,我连老婆都没有取过,万一把命丢了,太不划算。你还是另外找人吧,我真的不敢干。”

郭大汉儿想溜,张端公急了,只好把他稳住。说:“那,我请你喝台烧酒,回去再补你两升麦子。可以吧?”

张端公早料到郭大汉儿要偷奸耍滑,事先做了准备。不仅悄悄揣一壶烧酒,带些花生胡豆在身上,还答应他两升麦子,特意留一手在后头。

郭大汉儿狡猾狡猾的,被张端公劝了几杯,喝得飘飘然,想到还有两升麦子没有到手,才答应了下来。

两人走拢衙门外边,郭大汉儿站着不动:“就算那两升麦子不拿也无所谓,反正已经收到他几升麦子了。”

郭大汉儿心里乐滋滋的,可张端公心里就大半边不舒服了:

“耍得太奸诈了吧,枉自还是自家人。”

这次,张端公变聪明了,无论如何,也不添价钱。郭大汉儿想了想,说:“那我只在对门破房里面晃动几下,最多再把脚步声弄大一点,你要怎么办,就不关我的事了。嘎,大姑爷,你还是替我想一想吧。”

事到临头,张端公没有时间另换他人,只好茅厕边上栽青菜——将就屎(使)。刚才瘦子军兵在街上看见的黑影,就是郭大汉儿。

街上没有灯光,黑得让人心惊。

瘦子军兵虽然觉得黑影有些可疑,但他还是心存侥幸。只在原处看了几眼,没有发现新的动静,加之夜风吹得他牙关上下抖动,就退了过来。

瘦子军兵力气不够,性格孤僻,道行不高,是个弱者。说话经常遭同伙打他官腔,执班总被排在打霜下雪的时候或者深更半夜。他没有搞清楚黑影确切意图,怕说出来被班头儿追问时,自己解释不清,便退回衙门,闭着嘴巴,只字不提黑影之事。

瘦子军兵坐在凳上,想起黑影,害怕惹事,不到二更时候,早早地把衙门关了。

尽管衙门里面黢黑,可前天晚上跳神的时候,张端公已经把几个院子的地形作了了解。他提着铡刀,左躲右闪,轻轻走过青龙门,溜过两个院子,老远看见里洪室内灯光明亮,料里洪定在。他心里道:

“狗日的杂种,你娃死期到也。”

张端公是个庶民百姓,平生没有舞过真刀。刚刚萌发复仇念头的时候,他一身都是劲。可要动真格的时候,手又有点软了。

他知道自己的弱点:生性胆小,便借助烧酒。酒一下肚,冲劲果然来了,大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味道。心里不断嚷道:

“老子怕他个锤子,大不了就是死。弄死当睡着,早死早投生,二十年又是一个小伙子,有好深沉嘛?”

张端公躬着背,悄悄摸到里洪房间,回头睃了一眼,四下无人。正欲破门而入,忽听室内有人喧哗。他立即收了架势,抬头跐脚,从窗户缝隙往里一看。原来是幕友和两个差役正与里洪议事。尽管张端公脑袋瓜子热乎乎的,但他心里面还是明白:

一人难敌二手,何况是要对付四人。盲目动手不行,还得讲点策略。反正时间尚早,先隐藏起来,待幕友和差役走了,再来下手也不算迟。

张端公退到黑暗处,发现相距不远的地方有间屋子,房门半开。他想了一下:这里应该是厨房吧。

于是,他急忙躲了进去。

张端公没有记错,刚刚走过门槛,就闻到了灶房气味。墙上木格窗户不大,里面完全看不分明。张端公先在门角落里面立了一阵,一双眼睛逐渐适应了房内弱得不能再弱的光线后,隐约感觉到前面有张方桌。四条高板凳收来重叠放在旁边。为了稳当起见,他钻到方桌底下蹲着,紧紧监听着门外的动静。

张端公在方桌底下藏了一阵,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响。接着,有人走了进来。他估计来人应该就是厨子。厨子没提灯笼,进门走了两步,一脚踩到了张端公露在外边的长衫子。厨子觉得软绵绵的有些梗脚,就踢了一下。还好,他没有踢到张端公身体。但这一脚,已经让张端公捏了一把冷汗。他屏住呼吸,不敢妄动。厨子进入厨房,只把幕友和差役们刚刚吃过的剩菜剩饭,放在桌上,将缸钵翻过来盖住,就锁门到隔壁屋子睡觉去了。

厨子锁门一走,张端公倒觉得安全起来。他钻出桌子,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就在厨房里面东走西走,寻找吃的。当他揭开桌上缸钵时,陡然一股蒜苗子回(锅)肉的香气,猛烈地向他鼻子冲了过来。

滚他妈哟的,这么香。张端公接连耸了几下鼻子。

龟儿子些吃得这么好,难怪一个二个长得白白胖胖。蒜苗子是农家田坎上,施猪屎粪长大的嫩苗苗。肉呢?是吃青草加精饲料,起码喂了一两年的壮猪身上割下来的半瘦半肥肉,用它熬成的回锅肉,叫它不香都办不到。要是顺风,只怕二里路远都能闻到香味哦。

张端公一辈子人,连泡泡肉、瘟猪肉,甚至母猪肉、公猪肉都没有吃舒服过一顿,哪里见得这些东西嘛。他立刻用手当筷,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虽然这是别人吃剩得的东西,但在张端公嘴里,简直就是美味佳肴了。很快,张端公把桌上的大盘小盘、大碗小碗,一扫而尽。

张端公肚子胀饱了,想起郭大汉儿来。郭大汉儿难得吃一次肉,量死他一辈子人没有吃过这些东西。要是还寻得点剩肉或者荤菜的话,也给他弄点出去。

虽然他是费了不少口舌,冲着几升麦子来的,还讲了不少价钱,而且这会儿已经回庙子里面睡觉去了。但配合还算默契。再说这县城里面,哪一个地方没有死过人嘛?这么吓人的事情,这么冷的天气。哪怕就是出钱,哪怕就是央求,又有几个真正愿意来帮忙呢?人家毕竟来了,没有功劳也有疲劳,没得疲劳也跟着跑过一趟。

张端公又把碗柜拉开,左摸一把,右一摸把,除了一些块盐、茱萸、花椒和一碟子胡豆,其余什么也没有。

没过多久,张端公酒性醒了,脑壳开始东想西想起来,心里面已是怦怦直跳。

其实,与里洪议事的幕友和差役早就走了。此刻,里洪房间,就只有里洪一人。但张端公一心想着自己如何才不被差役和军兵们发现,却没有留意到里洪那边的情况。

张端公走了几步,发觉老是这样呆下去,自然要东想西想。想多了又引起心里紧张。必须得找个法子,把精力分散才行。

他又开始东摸西摸,很快发现旁边有个橱柜。他决定打开柜门,寻寻里面有没有东西。谁知橱柜是用薄板做的,质量很差,轻轻一扳就垮了。一摞青花细碗掉满一地,紧接着就响起碎片撞击声音。

张端公慌了,急忙去推窗户。由于心急,一时找不到木栓,只好用铡刀嘭声一砍,跳窗而去。

张端公双脚刚刚着地,隔壁厨子披着棉袄,开门追来,并高声呐喊道:“逮小偷喽!逮小偷喽!”

恰恰就在这时,一个夜夜都要去厕所的胖子衙役,路过院子,他听见厨子惊呐喊逮小偷,随手就从刀架上抓起钢刀,追了过来。

胖子衙役体重了得,跑起路来不仅踩得咚咚声响,还把地皮踩得打颤。张端公简直吓腾了,完全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跑,渐渐乱了方寸,糊碰起来。

不过,胖子衙役和厨子遇到这种情况,已经不止一次了。

从以前的经验来判断,能够夜闯衙门,无论他的意图是什么,来者,多少都有些本事。最怕的,是有同伙接应。因此,胖子衙役和厨子都与张端公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并不靠近。他们有意拖延时间,等待其他衙役和军兵出来。

张端公在院子里面跑了几圈,开始醒悟过来:往天晚上收鬼的时候,去过厕所,那里不是有道围墙吗?或许从那里能够脱身。张端公找到方向,拼命向前跑去。可是到了围墙底下,发现围墙两人多高,没有轻功,根本上不去。

这时,几个衙役和军兵已经追了过来,他们又吼又闹,把整个院子都惊动了。张端公看那情形,料自己必死无疑,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成了一片空白。

突然,张端公被人一把抓住。他身子哗声一抖,接着就像棒棒一样僵硬起来,硬邦邦地被人拖起走了一截。

张端公吓蒙了,但瞬间又清醒过来。他抬头看时,抓他的既不是衙役,也不是军兵,而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蒙面人手提大刀,说:“快跑!”

张端公根本来不及考虑蒙面人是好是坏,来干什么。他跟着他,一趟就钻进了斜靠在围墙边上,早已干枯了的一堆树丫里面。

几个军兵和衙役追上来后,对着树丫堆,糊乱刺了一阵,搬开树丫一看,围墙上面是个窟窿,张端公和蒙面人早从窟窿里跑得无踪无影。

闹了半天没有捉住张端公,当班衙役走到里洪面前,编造谎话说是找吃的小偷。

里洪责备说:“这么多人,连一个小偷都抓不住?”

当班衙役说:“不知道后面有个窟窿。”

里洪问:“窟窿?是什么时候开的?”

当班衙役回答说:“在我们没有到来之前就有了。”

里洪说:“你们来这么多天了,是干什么的?”

当班衙役说:“叫一堆干柴遮挡着,疏忽了。”

里洪说:“太没责任心了吧。”

旁边幕友当老好人,说:“这一次就算是疏忽了。如有下次,自己拿话来说。”

当班衙役哄骗里洪,心里吓得打抖。谁知里洪偏偏没有追究,幕友又通融了他。他谢天谢地。退出来后,命人连夜将墙洞堵上,又四处检查一番,方才回房休息去了。

再说那蒙面人拉着张端公,逃出衙门,一口气跑了几条街。差一点被军兵捉住的张端公,方才开口问道:

“好汉为何也去衙门?”

“什么好汉哦?你还没有把我认出来呀?”蒙面人把脸上面罩一扯,说,“我是陈纸匠。”

“呦喂,原来是你嚯?是说走路的架势,这么眼熟。”张端公与陈纸匠虽然不同村子,但他们都是跑江湖的手艺人。而且陈纸匠是郭员外的邻居,张端公走亲戚时,与陈纸匠有许多接触,所以也很熟悉。“你舅舅遇害的事,知道么?”

“知道。不然我把衙门里面来做什么?”

“哦,原来你也是……”

张端公终于知道陈纸匠夜闯衙门的目的了。

“天黑不久,我就动手掏墙。家具不好使,掏半天才终于掏穿。”

当年,陈纸匠曾经在正县街头一家火炭儿店做过小工。他给当时的差役、书吏们送火炭儿,去过衙门后院许多次,所以熟悉地形。

“胖子衙役追你的时候,我将将把墙洞掏开,用干柴遮挡。当时,只听到里面叮叮咚咚声响,不知是这么一回事。我伸起头来看了一下,以为他们真是逮小偷哩。本想趁乱结果那家伙性命,后来军兵、衙役都出来了,看你也不像小偷样子,而且处境十分危险。我才放弃计划,转身过来帮你。你动手冒失了点,过早把衙役和军兵引了出来。不然,或许我会得手的。”

“我也是无意之间打烂了一摞碗,惊动厨子。”张端公有些惭愧。“幸好遇上你。不然,连脑壳都要耍掉。”

“一回没有得手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陈纸匠说。“不过,做这些事情,一定不能草率。事成之后,从哪里撤退?必须要考虑清楚。”

“肯定走门上。”

“门上?说得简单。那么多军兵,还有衙役。其中有几个,不仅身材高大,而且真有本事。可以说,你我两个,根本敌不过他们。”这几年,陈纸匠锻炼出来了,句句说在点子上。“还有,万一失手了,又该怎么办?你可能没有考虑过。”

“这个我倒是真的没有想过它,进去了,就没有想过还要出来。”

“所以我说你冒失了点。不管怎么说,未行军要先看败路。报仇也要讲策略,这步棋事先一定要考虑清楚。不能做不必要的牺牲,丢脑壳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是最坏的打算。夜闯衙门,你我两个输不起。既要得到目的,又要保存自己,那才是上策。”

“我开始还是想了很多,后来吓心慌了,全都搞忘了。”

“不管做什么事情,保持镇静是关键。像你平时收鬼的时候,那就对了。其实,我也做得很仓促。黑黢黢的,根本不知道那家伙住在哪间屋子里面,进去也要现寻……”

“或许下次就有经验了。”张端公说,“这次要感谢你呀。”

“感谢,说到哪里去了?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

“有些话不好说,你舅舅的事,希望你理解……”

“肯定理解。”

“这会儿准备到哪里去?”

“东岳庙噻。”

“你也住在那里?”

“是噻,刚刚拢屋就被吆来维修城墙。”陈纸匠解释说,“擦黑才走拢城里面。”

“难怪。”张端公说,“一直没有见过你。”

“来,我们把铡刀摔到桥洞底下。”陈纸匠说,“留着它,下次用。”

张端公与陈纸匠说着话,一同回到了东岳庙。

厢房内,民工们一个挨着一个,尽都躺在只铺了一层簿簿稻草的地上。快半夜了,还有许多人在呻吟、咳嗽。张端公找到自己的铺位,打开铺盖把自己裹了起来。他想起刚才的事情,心里面很害怕,翻来覆去老是睡不着。可陈纸匠不一样,他十岁失去爹娘,十二岁给火炭儿老板做小工,十六岁到造纸作坊学徒弟。做过苦力,吃过苦头,四海为家,习惯了,刚一躺下,就呼噜呼噜打起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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