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
你并不是我的妈妈……
你能把那些记忆恢复吗？关于我真正的妈妈，还有爸爸，还有关于我的小时候……”
在孟宇的大脑再次被清洗之前，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问道。
“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吧！清理干净了就不会有伤心和痛苦了啊！妈妈很爱你，不希望你伤心痛苦。我们把那些糟糕的东西洗刷掉，永远地洗刷掉！”
李院长用冷峻语气说着貌似关心与爱护的话，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可是我总觉得我的心是空空的。
只有那些回忆才能填得满啊！和痛苦相比，我更不喜欢这种空空的感觉，哪怕用痛苦把它填满也行啊。”
孟宇哀求着。
“不，不是这样的，痛苦才是最坏的！妈妈一直在保护你，远离那种感觉……”
“妈妈，我一直没和你说过，我能感觉得到记忆被打成了碎片，被藏在了大脑的角角落落里。
每一个深夜，我独自坐在公寓的窗前，看着天空的星星，总是努力地想要找出那些碎片，再拼凑出一片完整的回忆。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没有办法做到。
有时候，好不容易拼起了一点点，没过多久，它们又会消失在脑海中。
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是你把它们清洗掉了！只是每一次清除它们，只能使它们被击得更碎，藏得更深。
这些碎片根本就清除不了！它只能让我的脑子更加混乱不堪！
所以，妈妈住手吧，让我把它们拼接好，有了这些记忆，我才觉得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
孟宇发出了最后的哀求。
“都怪妈妈，是妈妈没做好才会这样。这次妈妈一定做好，让你再也没有痛苦！”
李院长的声音依旧冷冰冰。
听到这话，孟宇再也无法忍受了，她厉声道：“我说了，我不要再被清理了！”
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孟宇再一次被清理了记忆。
当江小军想要阻止这一切，于是他再次向李梅发起了攻击。
这时，他被一只柔弱的手拉住了。
他反身一看，是上次叮嘱他“少去前院”的老太太……
江小军认识她，她的名字叫刘娟，有中度老年痴呆。平日里她总是坐着发呆，谁也不理睬。
此时，刘老太太却异常清醒，她拉着江小军，低声说：“快走吧！脑子会被洗掉的！”
可是，江小军哪肯听刘老太太的话。他看到医疗室内，除了孟宇以外，还有几位老人也被清除了记忆。
他们倒在地上，昏了过去。这些都是享受过阿龙虚拟空间欢乐的老人。
老吴伏在老人们的身旁，看护着，抽泣着，不肯抬眼正视这残忍的一幕！
江小军实在是忍无可忍：
“你们这些杀人犯，刽子手！这个老人院简直就是……”
面对江小军的指控，老吴抽泣得更加厉害，头也埋得更低。
“我们这么做也是没办法，快乐和痛苦往往是并存的，为了消除他们从前的痛苦，只能把快乐也一并消除掉！我们也没办法……”
而此时，刘老太太又拉了江小军一把，“快走！一会就危险了！”
她的话刚落音。
老吴便幽幽地说道：“李梅，把他们俩也洗了吧！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会恢复正常！我们永远会平静地生活在这里。”
说着，那有着比针尖还细的尖端的机械臂，再一次刺向江小军。
一向弱不禁风的刘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举起了一个破烂不堪的机器人的脑袋，朝着李梅甩去。
对准江小军鼻尖的机械臂以极快的速度甩向刘娟，扎进了她的脑后。刘娟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她被举到了半空中。
她尽全力地对江小军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的型号是px4270，是陪伴型机器人，关机开关在……”
没等刘娟说完，李梅加快了马力。
江小军眼看着刘娟的眼球剧烈地转动，她的记忆被清理一空。
转眼间，刘娟的神态与刚才有了天壤之别，她昏昏沉沉地伏在地上，不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px4270，陪伴型机器人！
江小军趁着李梅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几步跨上前，闪到她的身后。
这种机器人的开关，是一组标配零件，一般位于后脑勺处。
江小军狠狠地朝着李梅的后脑勺重重一击。
李梅立即被断了电。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江小军抱起孟宇，朝医院跑去。
……
“在那么混乱的环境里进行洗脑手术，肯定会是这样的后果！目前来看，孟宇已经失去了工作能力了！”
周杉妮对孟宇做了最全面的检查，得出了这样的诊断。
江小军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周杉妮进一步解释道：
“她现在面对的，并不是身体机能的丧失，而是因为记忆的丧失带来的巨大的内心的恐慌。
我们每个人都有记忆，这些记忆会告诉我们，大概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在短暂的人生里，处于什么位置。
根据记忆，我们会为自己的人生树立一个目标，确定一个自己想拥有的人生意义。总的来说，记忆是人的坐标，是一面能够照见自我的镜子。
可是孟宇没有这些，她在一个巨大的空洞中寻找目标与意义，却无法寻见。
然而，最要命的是，现在孟宇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没有记忆，而是因为记忆清除术的不完整，而使得她的记忆被打成了碎片，隐藏了起来。
这些碎片成为了一个一个的噩梦，促使她不停地想办法，将它们拼凑在一起，以寻找她想要的答案与意义。
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将一直在寻找记忆，填补内心。她无法再工作下去了。”
“真的没有办法让她恢复正常吗？”
江小军几近哀求，他不想失去她，即使仅仅是作为队友而存在，也是幸福的。
周杉妮想了想，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只要能够想办法重塑她的记忆就可以了，不管是什么记忆都可以。
那台机器人之前就是这样做的，用一套假的记忆，替代了真的记忆。只是这一次被你截断了！”
此刻，毫无办法的江小军觉得，只要让孟宇能恢复正常，即使用一套假的记忆，也可以。
然而，令他和周杉妮都没有想到的是，已经醒过来的孟宇听到了这一切，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必需……找回我的记忆……找回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