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座驾（下）
岑文石原本是不想答应的，他虽然在天尊面前不算什么，但好歹也是个尖端技术人才，属于国宝级人物，在内部纪律手册中严格禁止和任何非宗门核心成员联系，就算是宗门核心成员，也需要在通报后经过批准才行。
也就是说，除了三党（鸽党已经解散）的最高话事人之外，他见任何人都要报备，而且不得和任何人产生过多的关联。
此次前来也只能是介绍一下战舰性能就要走，吃顿饭什么的属于严重违纪。
不过范同大的热情让他有些心痒，常年在工厂和实验室两点一线的他没有多少心眼和社会经验，被天尊如此礼遇，连喜悦之情都溢于言表，只觉得有些飘飘然，恨不得多待一会儿让范同大再多夸夸他。
和一般意义上的科学家不同，岑文石享受不到任何荣誉，也不为世人所知，他的存在在出生那年就已命中注定——那就是接替他即将老死的上一任，成为新的总设计师。
即使在这个位置上，他依然是身不由己的螺丝钉。
因此，无论他做出多么重大的贡献，无论他为母舰的设计进行过多么重要的改革，在天尊们眼中，这就是他“应该做的”。
“我……”他张口想要下意识地拒绝，却又犹豫了一瞬。
范同大在一刹那间就察觉了他的摇摆不定，于是连忙顺杆子爬上说道：“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坐一会儿呢？送来了如此战舰，合该让我好好道谢一番，以免失了礼节。”
“这是宗门花的钱，不用谢我……”岑文石还想辩驳一番。
“那也是你设计的，有你花的心血，当时我去研究所里提供资料时可没想到你能将母舰设计得如此贴合我的功法，甚至比我自己更加了解我自己，先生当世大才，若是给别人一样的资源和技术，未必能有先生做得好。”范同大说道。
岑文石瞬间就感觉被击中了什么，他如此努力地想在每艘母舰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想将一切都设计得与众不同，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证明他并不是那个承载了技术和资源的螺丝钉，而是有着自己审美、价值、意志的设计者，将自己的一切都灌注进蓝图之中，拥有和任何事务都与众不同的，身而为人的特殊。
范同大趁热打铁道：“先生还要拒绝，莫不是嫌弃我？”
“岂敢岂敢！”岑文石一惊，嫌弃天尊他可不敢，于是一咬牙说道，“那我就稍留一会儿。”
要是到时候宗里问起来就说被天尊强留着吃顿饭，他不敢忤逆天尊，然后也没说什么，就介绍了一下战舰的性能，相信宗门会理解的，而且范同大是龟党的高层，也不算外人，最多最多就是挨顿批——他如此想着，半推半就地被范同大拉入舰内。
转身时，范同大露出一个微笑，而他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母舰的技术不是拆了就能分析出来的，因为在文明战场上坠毁母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了防止技术被窃取，在所有设计核心技术的地方，都有防破解加密，哪怕是他贵为天尊也没什么办法。
因此合作社想要自己研制并生产母舰，只有挖人和偷技术资料两种选择，而前者是明显优于后者的，因为很多高端的技术资料即使他们拿到了，没有人才也难以复现。
虽然现在只是吃一顿饭，但有了这一次就有下一次，开了个好头嘛！
于是范同大吩咐云阁的厨师全部上舰做饭，他则拉着岑文石到处转悠。
母舰的内饰延续了一贯以来的奢华，每个细节都做到了极致，用的品牌也全都是顶尖的大牌，甚至有20%的部件都是着名的大师手制，如果顾子澈在这里可能对这些陌生的标志没有感觉，就像外星人搞不懂车前摆一个牛状车标有什么好看的，不过范同大对此还是比较受用。
在实用性方面，这艘母舰也非常完美，建议载荷一百亿人，最大载荷五万亿人，它甚至奢侈到每个船员拥有的都不是一个船员舱室，而是一座小城市，每个人都有约八千平方公里的私人空间，高度为十公里。
除去小城市之间的作战准备区、备用中控室、备用仓储室、商业街等等公用设施，一层约三十多亿个小城市，正常情况下能容纳三十多亿人，船员舱为三层结构，刚好是建议载荷的一百亿。
在这三层居所之外，则是占据了30%的功能区和占据了70%的高层娱乐住宅区，由于考虑到座驾就是天尊的移动道场，故而将社交娱乐场所设计得非常巨大，范同大边夸边琢磨着怎么将它改造一下，作为实用主义者和节俭主义者，他实在受不了拿这么大的面积给自己住。
岑文石边走边介绍着这里，试图向跟着自己的顾问团证明自己只是来介绍战舰的，没有私通外人：“母舰的设计秉持着一贯的高损伤作战模式，共有三百六十五个中控室和完整的防御攻击体系区块，每个区块由超高强度材料制成的隔离区分开，假如某个区块遭受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完全可以将其直接抛弃甚至引爆，哪怕战舰被打得还剩下1%的结构，也依旧可以维持完整的所有功能，只不过会在火力、防御和工业再造上会弱一些。”
“当然，您接入战舰后就没有什么中控室了，您本人就是行走的中控室，只要天尊还在，母舰就不可能被彻底击溃。”
“在舰载机上，我们内置了约十万各类小型战舰，从护卫到巡洋应有尽有，不过在一百亿的成员满员情况下，我们建议还是要达到五十万艘小型战舰，不足的这些就留待您去补全了，因为这些战舰造价也蛮高的，宗门刚刚搬迁，经济实力还在恢复。”
“对了，在战舰的七层，我们内置了一层宗门世界，您可以将其作为第二个洞霄宫，在其上建设分部，用以更加灵活地游走在宇宙各处。”
“第八层是【微缩宇宙】，我们品鉴了近一千年来所有的星球地貌摄影，将其中我们认为有诗意的景色全都截取了进来，应该能激发您的创造欲，另外，里面还有一支神羽天尊送的青鸾尾羽笔，作为给您的赠礼，也是刚刚加入龟党的见面礼，说起来您还挺幸运的，因为神羽天尊从鸽党过来比您晚了几日，所以在党内的资历反倒比您小了。”
岑文石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偶尔穿插一点宗内的八卦，看起来和范同大不熟，但在范同大的眼中，这明显是欲迎还拒，因为身旁还有别人所以不好表现出来。
晚宴比较丰盛，席间弟子们一个个轮流敬酒，给足了岑文石面子，连范同大都屡次举杯道谢，或许是酒的原因，让他晕晕乎乎地，连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旁边的几个星联的随行人员倒不敢多喝，一边擦汗一边紧盯着岑文石，生怕他做出什么更加出格的事，或者酒后泄漏了什么宗门机密，万一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最倒霉的还是他们。
出于对岑文石的关怀，范同大也没有要求什么别的事，只是理解性地留了他一顿饭，然后就让他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岑文石醉醺醺地说了声“墨魂尊者比宗里那几个好多了”，让随行人员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这些小职员，又不敢忤逆墨魂天尊的邀请，又很难躲过宗门纪律的约束，夹在两边，实际上比岑文石还为难，一旦出事还得被当成“交代”给丢出去几个，只能说谁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各有各的痛苦。
岑文石觉得自己实现不了人生价值非常难过，可这些底层职员连简单出一次任务都有可能死去。
忽然，就在他们即将踏上返程的飞船时，被一个身穿白金色道袍的年轻人喊住了。
只见他板着一张脸，一人送了一件锋锐出品的微型枪械纪念徽章。
这种徽章是锋锐出的纪念周边，产品定位相对比较低端，但依旧值不少钱，很适合作为普通的礼品，因为品牌名声大有面子，缺钱转手的话也比较值钱，在实用性方面还不错。
这些随行人员们第一反应是推辞，然后在看了看礼物，发现不轻不重，他们刚好可以收下，于是纷纷受宠若惊地道了谢，心中的怨气也散去不少。
看着他们登上飞船远去，一个阳光的声音在青年脑内响起：“还不错嘛，能留意到这些，看来合作社的日常工作给了伱很大的启发。”
青年一脸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没有回答。
这是在青龙星系历练了数年的典恩扬，直到近期才被调回洞霄宫学习新的功法，并由范同大亲自传授。
原先的他由于阴面人格的问题，导致差一步修道，最终在顾子澈的安排下前往青龙星系历练，从基础开始建设合作社分部。
想在龙吟剑宗混乱的官僚海盗联合统治下建立合作社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后来南兮被调走去建立锋锐，只留下一个秦开阳坐镇，日子就更加艰难了，但作为分部仅有的高层之一，他没有抱怨的余地，每天就是在各地之间奔波。
由于实力有限，一般接触海盗的任务都轮不到他，日常工作就是和底层小民们打交道，顺带和龙吟剑宗腐朽的基层官僚碰一碰。
日子久了，将浮躁的心沉入那些人民的琐碎生活之中，对阴的心性是一种深沉的打磨，从刚开始的不耐烦，到后来去市政厅骂街都会顺两颗免费的甜丹药回来分给孩子们，他的改变在悄无声息中完成。
直到如今，当岑文石的团队离开时，他第一个察觉到那些底层的职员们似乎有怨气。
“你差不多该转修炼之路了吧？这都金仙了，再不转怕是慢了些。”阳说道。
“嗯，这次回来就是要转了，之前就已经可以了，掌门说让我等到老祖成了天尊再尝试，这样成功率高一些。”阴随口说道，似乎对转修炼方式这件事并不担忧，简简单单就能搞定。
“纪禾还没成功。”阳忽然说道，看着身后站在范同大身边的紫衣青年，想挥手打招呼，但被阴临时操控右手给制止了。
“不成功最好。”阴可没那样的好脾气，满不在意地说道。
他们是同一届入门的，在入门仪式上就针锋相对，彼此的天赋也不相上下，因此门内很多人都称呼他们为双子星。
在初到青龙星系时，考虑到门内团结，典恩扬是打算和他好好相处的，但找到他时却被一句句的“都行”“可以”“随你”“无所谓”给搞得格外烦闷，就好像自己认真地跟他说话，对方却心不在焉一样。
最终二人几乎断绝了联系，只是偶尔会看一看彼此的近况，而且都是典恩扬的单方面行为，纪禾懒得管这些事情。
“他应该不是心性的问题，至少不是单纯的心性。”阳饶有兴致地说道，“之前门内给他做了身份鉴定，却发现他身上的饰品有四千多年的历史了，但问他的时候他却不知道。”
“古董嘛，有什么稀奇的。”阴自然也看过那份调查，毫不在意地说道。
“我觉得他的身份可能很特殊，那种对一切的虚无之感应该不是后天形成的。”阳感叹道，“晏长老之前去追查过，但没什么发现，这次回来很可能是要请老祖进行一次光年考古。”
说起这个，阴倒是来了点兴趣，看天尊大展神威什么的比较符合他的爱好，于是又和阳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合作社一行，确实让他的性子外向了一些。
当典恩扬回到队伍中时，又被范同大连声夸赞了一番，此时作为主导的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在众人的目光中说着谦辞。
看着逐渐走上修道之路的典恩扬、回来探索身世的纪禾，还有被顾子澈送来的那位天师道的修道天才棠阿槐，范同大暗中感叹道，合作社的二代顶梁柱已经逐渐显露锋芒了，希望……这群年轻人能撑起下一代的天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