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众鬼
大年三十，阳世家家户户点灯守岁，阴世鬼魂也喜气洋洋。
扶水县历来有大年三十祭拜亡人，给祖坟送灯的习俗。
入了夜，阴世扶水县地界，许多还有后人祭拜的阴宅门口，都亮起了莹莹灯火。
灰蒙蒙的阴世一年中难得有这样灯火通明的时刻。
即使是死去多年，已无后人供奉的鬼魂也能看看别鬼家门口的灯，闻闻别鬼享用祭品散出的香味，为无聊的鬼生添点乐趣。
但往年难得的灯火今夜却少有鬼关注了。
因为阴间要开一家店了！
自腊月十五那日，阴宅屋门被敲响，有鬼递上一张叫宣传单的东西后，扶水县周边地界的鬼魂便都被这件事引去了注意力。
自身死那日后，阳间的繁华便与他们再无干系。
在阴世，他们可以远飘万里，可在阳世，他们只能昼伏夜出，永远也不能远离埋骨地。
夜里的阳世只比荒芜的阴世好一点，活人的宅院鬼魂非请无法进入，他们也只能在无人的街巷游荡。
多久没有正儿八经逛街买过东西了？
可如今，阴间也开了一家店了！
还是一家修士开办，鬼魂打理的书局！
扶水县的百姓对修士知之甚少，但扶水县的鬼却知道修士是什么样的存在。
许多鬼活着时没有走出过扶水县，死后却去过许多地界的阴世，但无论是何处的阴世都是一样无聊。
灰蒙蒙的天，荒芜的地，黑漆漆的水，灰扑扑的阴宅。
不过郡城、州城那边的阴宅可不像他们这里似的，全是挤挤挨挨的破土堆，条件好点的，也只是纸糊的房子，样子货。
郡城和州城的阴世有不少县令小姐那样式儿的阴宅，完全没有纸糊的感觉，结实又大气。
谁不知道这样的房子，只有部分修习了纸扎术的修士才能做得出来？
扶水县做白事的匠人，往上数五百年，都没有一个是修士，更别说会纸扎术的修士了。
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修士做的阴宅，县令家小姐的阴宅那是扶水县独一份儿的。
哪只鬼看着县令小姐的阴宅不羡慕，不眼红？
可阴宅与鬼魂气息相连，是没法儿抢的。
再羡慕，若是没人给自己烧，也是没法拥有的。
如今，他们扶水县终于也出了一个会纸扎术的修士，她还要在阴世开店！
这怎能不叫鬼激动？
就是郡城州城的阴世也没有修士开的店，他们扶水县是独一份儿的！
就算是目不识丁的鬼也期盼着开业，去凑凑热闹。
什么？开的是书局？
那有什么关系？
开业会办说书会！看不懂可以听啊！
没有鬼会错过凑热闹的机会的。
大年三十晚上阴宅前的灯火年年可看，阴间的说书会却只有这一回，错过了便是鬼生遗憾。
戌时初众鬼就期待的鬼气沸腾了，飘来飘去，逢鬼就问：“找到书局了吗？书局开在哪儿？”
一直到戌正，还没有鬼找到书局所在，直到有只机灵鬼钻去阳世打探，传回了消息：
“宋掌柜拉着书局出府啦！”
没头苍蝇似的在阴世乱晃的众鬼呼啦啦全涌去了阳世。
正趁着夜色遮掩，用板车运着纸扎书局出府准备往县北去的宋玉善和三妖眼睁睁的看着一只鬼消失了，千百只鬼出现了。
空荡荡的街道顿时鬼满为患。
场面太过吓人，金大立刻丢掉了手里的板车把手，护在了宋玉善身前。
大白鹅也哆哆嗦嗦的展开翅膀，护在了她左侧，努力散发妖气赶鬼。
小橘猫毛都炸开了，跳到了她身后，弓起背低吼。
宋玉善也立马抽出了发间的青竹琼枝，将其化作了棍形，就要越过金叔，一棍子扫出去。
忽然，听到了吵吵嚷嚷的鬼语，她的动作一滞。
“哇！书局真在这儿！”
“好大啊，一个板车都装不下，这烧到阴间得多大一个？”
“好闪耀，好豪华啊！鬼生罕见啊！”
“哎哎哎，你们别惊扰了宋掌柜！书局黄了看你们找谁哭去！”
“对对对，我还想找宋掌柜买阴宅呢！”
“嚯！簪子变成棍子了！宋掌柜莫不是孙猴子生的吧？她拿的是不是金箍棒？”
“金箍棒是金的，她的棍子是绿的！”
……
“那小姑娘便是宋掌柜？得了消息后我就夜夜在宋府外蹲守，今日才见到人，真是个标志人儿啊！”
“一看你就是不爱出门的老鬼，宋掌柜前几个月经常夜游呢！遇到鬼还会跟我们说两句……哎，宋掌柜，我是那个爱踢蹴鞠的鬼，您还记得不？您还帮我捡过蹴鞠，啊不，脑袋！”
宋玉善看着这位说着说着摘下脑袋，从一众鬼中脱颖而出，力求让她想起捡过脑袋的交情的鬼老哥，默默把挥出去一半的玉竹棍收了回来：“把脑袋放回脖子上吧，我记得你！”
爱把脑袋当蹴鞠踢的鬼她也只见过这一只，印象怎能不深刻？
宋玉善算是明白了，这些鬼没有恶意，都是来看热闹的。
至于为何忽然涌来这么多鬼，怕是和出府时遇到的那只小孩儿鬼有关了。
还好金叔妖力护住了她们和板车，不然热情过度的鬼魂怕是要把她们淹没了。
虽说鬼在修士和妖面前不堪一击吧，但这么多鬼忽然凑过来，也是挺吓人的。
宋玉善安抚了一下大白鹅和小橘猫，不过却没敢让金叔收回妖力。
她努力忽视了众鬼七嘴八舌的讨论内容，大声说：“各位可否让条路出来？别耽误了开业的时辰！”
她的声音淹没在了鬼言鬼语中，除了凑的最近的几只鬼，别的鬼只见她张了张嘴，啥都没听到。
蹴鞠鬼是听到的那一只，看见依旧吵吵嚷嚷的众鬼，他顿时急了，摘下脑袋，往上一踢，脑袋穿过鬼群冲上了天空。
那冲天而起的脑袋一边高速旋转，一边放声大喊：“挡路的鬼一边去，谁耽误了宋掌柜的事，我把谁的脑袋当蹴鞠踢！”
这音量可比宋玉善高多了，一下子吸引了众鬼的注意。
挤挤攘攘凑热闹的鬼哗啦啦飘开了：“宋掌柜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