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您喝茶。”
成白薇恭恭敬敬地端着茶盏放在桌上，期间连头都不敢抬。
她怕。
怕自己会露出破绽，表情上若有一丝细微的变动，会被人察觉出来。
她把头埋得很低，将一个卑微讨好的角色满意得淋漓尽致。
成白薇的师父并没有察觉到有何不对，随手拿起杯子，余光扫到她头埋得这么低，不由得皱起眉头。
“哎。”
成白薇的师父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后，将茶水缓缓送入口中。
在这时，成白薇抬起头紧盯着师父上下滚动的喉结，确定茶水已经被喝下去，才松了口气儿，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她的神态变化并没有逃过她师父的眼睛。
可对方并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还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我知道门内弟子对你的态度冷淡，你心中多少有些芥蒂，可一味地讨好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只要知道自己曾经的作为错了，认真悔过，反省自身，弥补曾经的错事儿就好。
为师不喜欢软弱的人，咱们门中弟子也少有软弱的人，往后你若是能一直这般自信微笑，诚心悔过，时间久了，他们就会对你有改观。”
老气横秋的教育，成白薇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可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师父这么直白的表达，他对自己到底哪里有不满。
成白薇恍然大悟。
原来师父并不是因为曾经的事情厌恶她，而是不喜欢自己伪装出来的柔弱。
恍惚间，她想起刚入门的时候，每次她修为有一点突破，学会了某些法术，都会开开心心地跟师父分享。
比过旁人的时候，会特别骄傲地扬起头颅，看向师父。
那个时候的师父毫不吝啬对自己的赞美，看着她的眼神也是骄傲的。
原来，也有人是喜欢她肆意张扬的本性的。
原来，师父只是想让她诚心悔过，向前看。
成白薇在这一瞬间突然不想让师傅死了。
可茶水里兑了东西，都已经尽数被师父喝下，若是此时坦白。
她会落得什么结果？
怕是万劫不复，被逐出师门，最后遗臭万年吧。
在救师傅与保全自己的选择中，她忧郁了好一会。
但最后，她还是选择闭眼，转身直接离开师父的住处。
她不要被万人唾弃，也不要被逐出师门，更不要被她最瞧不起的人踩在脚下。
那不是她该有的人生。
“师父，我会记得您对我的好，若有朝一日我终于爬上了高处，定会为您立个长生碑，永远铭记您对我的付出的。”
成白薇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与此同时，千机门突然传来一声弟子的悲鸣。
千机门内门弟子简初，莫名死于住处，神魂俱灭的消息不胫而走。
成白薇默默看着宗门内弟子或是披麻戴孝，或是素衣哀悼，莫名笑出了声。
她发现，给主子献祭，自己也并不是全无好处。
在师父死去的那一刻时，那种磅礴力量涌入体内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
虽然比主子直接灌输要来的少了许多，却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当日就提升了一个小境界。
尝到了甜头，心头那点不安于坦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修为的提升就已经证明了她这条路选的绝对没错。
“哎，真不知道是招了哪门子的邪，这才一个月的时间，我那门弟子就连续死了五个，都是神魂俱灭，根本查不到原因。
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要在这里走动，万一被人知道你在这儿，恐怕要怀疑到你身上去了。”
方天策满脸愁容地来找沈轻灵，本来就不年轻的脸，因为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发生的变故，变得越来越糟了。
竟然连白头发都多了不少。
沈轻灵对千机门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儿也略有耳闻。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千机门内门弟子死了五个，第一个死在了住所，后面有的是在修炼途中突然暴毙，有的是刚吃过晚饭就死于非命，还有的被发现死在了距离宗门不远处的荒山野岭，尸体都已经腐败不堪了，才被人发现。
“你怎么就不怀疑我呢？”
沈轻灵知道，方天策特意过来叮嘱他是出于好心。
两个人一直都不和，两个门派交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目前只听说千机门内弟子出事，别家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而且这些弟子个个死相怪异，蹊跷，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刻意针对千机门。
要是有人刻意为之，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应该就是此刻暂住在这里的他。
偏偏方天策没对他产生一点怀疑，甚至还怕他被怀疑上。
“你？绝对不可能。
我们两个是关系不好，但我可做不到昧着良心说话，因为一己私欲就往人身上扣黑锅的事儿。
咱们两个认识也有几十年了吧，都说最了解你的肯定是你的敌人，所以我比谁都了解你。
你做不出这样的事儿，也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儿。
除非你被人夺舍了。
不过你现在可是修真界最能打的，修为也是最高的，要是连你也被夺舍了，我看我们东门还是别挣扎了，反正也打不过，早死晚死都得死，何必拆穿你呢。”
方天策说的是实话，也是调侃。
他现在也就能在这儿得到片刻的安宁，他真怕自己刚从这小院踏出去，又是接二连三的噩耗传来。
“那我还真是非常感激你的信任了，需要帮忙吗？”
沈轻灵并不讨厌方天策，两人都是行的，正做得端的人，之所以关系不好，还是因为年少气盛发生了点摩擦矛盾，日积月累下来就成这样了。
要说深仇大恨，那是一点儿没有。
对方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只要肯低头，他们也不会吝啬帮助对方的。
“还不到你出手的时候再说。我宗门出事儿，你一个别家宗门的宗主，出手算是怎么回事儿？
显得我多废物啊！
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让人发现你住这儿，别到时候你千夫所指，不说，所有人都怀疑到你身上，反倒让那个真正的凶手逃之夭夭了。”
求帮忙是不可能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求的。
方天策坚决不肯向自己的老仇人低头，再说了，沈轻灵也就是打架比旁人厉害点，这种需要找凶手的事儿，还不如他呢。
“你不是号称不算天下一绝吗？想要查到他们的死因，你只需要算一算就能知道，何必这么麻烦呢？”
“你以为我没想过，还是我没做过？那我有那么蠢啊。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我的卜算竟然毫无用处，看到的皆是虚妄与茫然，还是我修炼功夫不到家呀。”
方天策说到这儿就是满面愁容，唉声叹气。
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对自己卜算方面的自信都要被打击碎了。
无论怎么算，想要查找真相都是一片模糊。
半点儿头绪都找不出来。
“还有你算不到的事儿？这还真是奇了，你上一次测算不清是测算若若的未来。
当时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若若的未来牵扯甚大。所以你才无法窥探天机。
我猜想这一次会不会也是这样？”
沈轻灵是相信方天策的本事的，他的测算功夫比他本人要靠谱得多。
“你说得对，难不成这事儿还跟修真界整体的未来有关系？我总觉得是人为遮蔽了天机，我就在想是何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不对劲，总感觉哪里透露了一点儿怪异，你容我好好想想。”
方天策皱着眉来回在屋子里转圈儿踱步，绕得沈轻灵头都要晕了才停下来。
“我还是觉得有人在刻意针对千机门，可什么人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绕过我门重重大阵，潜入其中杀人呢？
关键是还能做到杀人于无形，甚至连人的神魂都不放过。
这世上有这种能耐的人并不多，他们也没理由做这种事。
最关键的问题是现在死的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内门弟子，他们的天赋也没有高到哪里去，修为也没高到哪里去，在中门内更是没有地位，职称。
杀了他们，除了会激怒我们以外，似乎并没有任何好处。”
有利益牵扯，才会有矛盾的产生。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杀人如果只是为了泄愤，那可以选择比较容易下手的。
死去的那几个弟子，修为虽然算不上很高，但也都不是好惹的。
这几个地址之间毫无关联，并没有共同的利益，也没有共同的仇家。
每个人的死，除了死法，看起来都是毫无关联。
这才是让他最头疼的地方。
他摸不清杀人者到底要做什么，所以就算是想查也无从下手。
“啊？你还是先仔细查看门内有没有陌生人混进来吧，无论内门外，门都不要放过，为了避免有人会易容伪装，将弟子印记也都查一查。
吩咐他们暂时不要出门，也不要接触陌生人，连不熟悉的其余弟子都不要接触。
过一段时间再看看，要是还会出事儿，你再去考虑别的。”
沈轻灵话说的非常委婉，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方天策不高兴的撇了撇嘴，疯狂翻白眼儿。
“你以为我门收徒就没有门槛儿吗？就你们剑宗能识人心啊！
千机门也有这样的传承和本事好吗？”
沈轻灵就怕把，你宗门弟子有内鬼给直接点出来了。
方天策怎么可能会高兴。
他坚信，在自己明智的管理下，门内弟子不会出现那种勾心斗角的情况出现。
再说了，就算要勾心斗角，那总得有利益牵扯吧。
千机门的功法就是氪命。
谁命长，谁悟性高，谁就能走的更远。
其他外物辅助根本没用，灵丹灵器对于他们来说，除了能够让生活变得更加便利一些以外，对修为并无任何帮助。
谁会没事儿为了一点生活便利的工具，就杀人啊。
为了修为？
这世上总不可能有人只要把人杀了，就能把那人的命夺过来吧。
“我没有那个意思，是你现在毫无头绪，所以我才多说两句。
如果你觉得我说错了，或者我说的情况绝对不会发生，大可不试，没必要在我这里发脾气。”
沈轻灵嫌弃地偏过头。
想不明白方天策都百岁的人了，外表还跟个老头子似的，脾气怎么能这样差。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愿意给我提供你宝贵的意见，真是跟你聊不到一块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
你记住我叮嘱你的话，千万别到处瞎溜达，我走了啊。”
方天策感觉那相看两相厌的感觉又来了，他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呆，扔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
等他走到院外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在屋内悠哉悠哉喝茶的沈轻灵。
开始怀疑人生。
难不成真是他门里出了内鬼？
沈轻灵说的方法也不是不能试。
要是没查出来门中弟子有问题，就当是做了个排除，要是查出来也能快点儿找到凶手。
最后，方天策到底是用了沈轻灵给出的建议。
他吩咐下去的命令，比沈轻灵给出的方法还要过分一点。
干脆让门内除长老外所有弟子都足不出户一个月，就在自己的居所修炼。
无论什么人都不能见。
就算是他自己亲临，也都必须避而不见。
门中统一发下能够支撑一月的辟谷丹，他亲自发下去，保证中间不会经过第二个人的手。
在发辟谷丹的时候，方天策要求所有人必须亮出弟子印记，才能领取。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现实确认了门内并没有外人伪装成弟子潜入。
之后的半个月内，门内风平浪静。
就是苦了那些没有闭关的长老。
每天都要去敲弟子的门，确认里面的人还有没有活着。
到后半个月的时候，依旧没有发生任何事儿。
等到一月闭关结束后，不到半月，又有一名弟子死于非命。
方天策听到消息的时候，直感觉气血上涌，气得要死。
在闭关一月都没出事时，他虽然心里隐约已经有了猜测，却还是不敢相信。
希望只是杀人的人收手跑路了，并非是自家弟子下黑手。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