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了红梅的手绢递到少年面前。
“擦擦吧。”
少年愣，想接，又有些不敢。直到素白手指将方娟放到他手里，温暖传来，他下意识攥紧，忍住泪水，低下头：“我说的是真的。”
“我很有钱，是白屏少……少主。”
“少主不先擦擦眼泪？”
被谢漾一打趣，少年心里的害怕少了几分，变得有些局促。
他才没哭。
到底只是个十岁少年，面对灭门惨案，心一直悬着。
以至于谢漾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亮出身份后，府衙赶忙招待谢漾，腾出一间小院来给他，至于狼狈的少年也没敢多问，按照谢漾的意思备水。
“跟着我做什么，先去把自己洗干净。”谢漾抬眉，示意他跟着下人走，看出少年的忐忑惶恐，“你都说了你有钱，我不会轻易放你过你的。”
少年这才放心离去。
红昭和阿古齐齐看向谢漾。
谢漾正用着婢女准备的软糕，香甜得很，见二人默契看过来，抿了口水：“想说什么就说吧。”
阿古：“我们已经不计前嫌帮了他，这里是府衙，很安全，主人可以把他留在这里。”
红昭心软：“可他只是个孩子，还是个被吓坏的孩子。”
趁着少年不在。
红昭把之前男人在马车里和她说的话告知出来。
“他说这孩子知道哪里有钱，请我们帮忙照顾这个孩子，应该是将我们认成烟罗几人了。”红昭想起男人强撑着说那些话，像留遗嘱般，“他从前间接和毒物有过接触，知道你们说到做到不会谋财害命。”
故而在看到阿古那双眼睛时，才决定将少年留下。
否则男人是怎样都不敢随意托付。
说起来……
红昭忽然皱眉：“他能内力传音，功力不俗，全盛时期我不是对手。”
也不知道白屏派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数一数二的人物沦落成这样。
坏消息，利用救白屏派掌门扬名的计划破灭。
好消息，钱自己送上门来了。
谢漾摩挲着八宝扇，思索着要不要插手这件事：“他有没有说照顾这个孩子到什么时候？”
红昭摇头，同时沉默下来。
同情归同情，除非小姐愿意，红昭绝不会让谢漾为难。
谢漾微微眯起眸子。
就这么巧吗。
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少年洗得很快，像是生怕谢漾抛弃他般，连头发都没擦干就跑出来，还没长开的面容已经格外精致，见谢漾还在院子里饮茶，水眸里的害怕褪去不少。
蹑手蹑脚的走到谢漾旁边。
哪里有半分从前的张扬模样。
被这么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依赖的看着，谢漾难免有些心软，声音温和下来：“你叫什么？”
“白屏羽。”少年答，“你…姐姐你可以叫我小羽。”
“胁迫我妹妹的男人，和你什么关系？”
提起男人，白屏羽就红了眼：“他是九叔，门派里的客卿长老，此次是他冒死把我救下来。”
“九叔人很好，就算姐姐您不愿意带我们走，他也不会真杀了这位姐姐的。”少年激动起来，殷切的看着谢漾，声音越说越弱，“姐姐，你，你可以去帮我救救九叔吗？”
谢漾挑眉。
她可不觉得男人不会只是威胁。
白屏羽很聪明，九叔不带他离开反而把他托付给陌生人，肯定是有危险。
“救不了。”如果一开始对方以钱换命，谢漾绝对会保他们，但男人选择了更谨慎的极端法子，人也已经在当铺，如果真有危险现在估计都投胎转世好几次了。
“你们为什么会被围剿？”
谢漾很是郁闷。
还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
但凡晚个一月也成啊。
白屏羽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滴落：“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昨天大家还好好，今早师兄师姐们还下山扫落叶，突然他们就冲上杀人……都死了，大家都死了。”
回忆起死亡，白屏羽眼里浮现浓浓恐惧。
一块糕点塞进他颤抖的嘴里。
甜的。
对上谢漾漂亮的眼睛，明明很平淡，少年却从中看出几分温柔：“甜吗？”
白屏羽呆呆点头，不明白其意。
“难受的时候，就吃点甜，管用。”谢漾没说什么大道理，“你家现在就剩你一人，你没有谁可以倚靠了，等你的钱用完，没钱聘请我们时候，我也不会再管你。”
白屏羽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似乎没想到一个人能在安慰别人的同时泼凉水。
谢漾微微一笑。
少年，往后的路还长，有你哭的时候。
被谢漾这么一整，白屏羽伤心散了不少，胀红脸色：“不会没钱的，我会赚！整个周屏商会的钱都在我手里，除了我，没人能取出来！”
周屏商会？
红昭倒吸一口凉气。
谢漾诧异：“怎么了？”
“周屏商会是白屏派的？”红昭脸色通红，不忘给谢漾解释，“小姐，周屏商会横跨许多国家，除了大国没有他们的痕迹外几乎都有，什么生意他们都做……难怪之前白屏派处理个叛徒就给五百两。”
一字之差，红昭根本没把两者想到一起。
白屏羽骄傲的扬起下巴。
但想到今天的惨剧，肩膀又耷拉下去。
谢漾倒是没想到，动了下恻隐之心，救下一个金疙瘩：“知道这件事的人多吗？”
白屏羽摇头：“加上九叔，不超过五个。”
真正的屈指可数。
谢漾眼神莫测，打量着白屏羽。
“就这么告诉我，不怕我直接杀鸡取卵？”
“你不会。”
谢漾留意到外面官员站立着，示意阿古出去问什么事：“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自古财帛动人心，你家的惨剧就是因为巨财引起，还是你要用你的小命赌一赌。”
世上哪儿有真正不透风的墙。
白屏羽被说得满脸发红，依旧梗着脖子道：“坏人永远不会说自己是坏人，娘亲说了，眼睛干净的人心地绝对不恶毒。”
最重要的是，他也只有她可以信。
白屏羽倔强道：“反正你不会。”
谢漾被逗笑，示意他靠近，白屏羽怯怯靠近，她一把掐住脸颊，在少年羞耻的眼神下唏嘘：“手感真好，小孩子的脸就是好捏。”
兴致缺缺的冷哼：“让你赌赢了，但以后别再随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人心，知道吗？”
阿古走进来。
“主人，他问我们要不要用膳。”
一国之主降临，自然得好好招待，尤其这位领主对他们还有恩。
奔波这么久，的确累。
谢漾点头。
不多时，下人就将香喷喷的食物端进来。
谢漾睨了眼心不在焉的白屏羽：“让县令去当铺查一查，看能不能收个尸。另外让所有见过小羽的人都乖乖闭上嘴巴，如果泄露出去，别怪我无情。”
白屏羽灰暗的世界亮了。
“姐姐你真好！”他破涕为笑。
谢漾冷漠吃饭。
来点现实的，拒绝好人卡。
白屏羽虽然小，却很识相，知道谢漾不惧围剿的人：“姐姐，你拿着这个，就能去商会取钱。”
他解下脖子上的黑色薄叶片，似银似精，脉络分明，细密的脉搏似乎凝聚了什么，定睛一看又像是错觉，叶脉处打了一个小孔，由红绳串起来。
白屏羽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每次最多取五万两。”
若要取大额金银，必须他亲自前去。
白屏羽心虚低头。
谢漾扫了眼，没说什么：“跟着我，一天五万两。半月后将你送到安全地方，两者你自己选。”
“我要一直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