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声很无情。
宁宴浇花草的动作僵住，周身散发出愠怒气息：“你就是这般看孤的？”
他以为，再见他的种种她都看在眼里。
不说原谅他从前的作为，起码也不会再排斥他，能平静看待。哪里想到在她眼里，他竟然是会为达目的，不惜将爱人拱手相让之徒！
宁宴也是个人。
如何能不觉得悲哀。
宁宴以为能从谢漾眼里看到心虚愧疚，但都没有，她就那么静静看着他，平幽翦水眸如同冬日清泉，看似细水长流，实则暗潮已经冰冻彻骨：“那你认为，我该如何看你呢？”
从前的全心信任，换来他背后一刀。
那一刀深入骨髓，肉骨横飞。
太疼了，疼到再傻的人也会长记性。如今的谢漾不会再轻易信任人，包括阿诗勒隼，能让她无条件交付信任的，唯有红昭一人。
至于宁宴……
路边的狗叫两声，都比他信任度来得高。
宁宴听出谢漾言语里充斥着嘲讽。
悔恨和痛意席卷在心扉，面具下的脸色微微泛白，他强忍着苦涩，转瞬便让自己冷静下来：“看来你也并非全然信任他。”
“托您老的福，我如今谁也不敢轻信。”
“这样很好。”宁宴握着长柄木瓢水勺的手指因用力，青筋迸出，有着即将爆裂的别样美感，吐出的话却风轻云淡，“孤不在的时候，除了红昭，别信任任何人。孤得到消息，有人看不得你当这个领主，打算对付你，平时多注意些。”
谢漾倒没反驳。
她现在的身份，的确招人觊觎。
最根本原因，因她是个女子身。
麻烦得很。
“你刚才和阿诗勒隼说了什么？”
“孤说了你会信？”
空气再次变得寂静。
谢漾不会直接就信。
宁宴眼里和她刚才如出一辙的嘲讽，令谢漾微微皱眉：“不说算了，我去问他。”
“阿宝。”宁宴轻轻唤她，温柔得和从前一样缠绵悱恻，让快走至门口的谢漾脚步一顿，“你要怎样才能信孤一回？”
谢漾冷漠。
“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水勺无力下垂。
宁宴把花浇完，才将下人唤进来：“高坎，准备准备，晚间就动身吧。”
多多少少听了些去的高坎感觉到皇上情绪不高又仿佛有些莫名欣慰，拿捏不准主子心思，只低头：“奴才这就去安排。”
宁宴走得悄无声息。
谢漾到晚间用膳时没看到宁宴，后知后觉发现高坎等人也已经不在。
没人再会将爱吃的放到跟前。
也没了那道她夹什么都会紧随的目光。
谢漾从容不迫的吃完饭，看向整个松懈下来的阿诗勒隼，认真开口：“他白天和你说什么了？巴音王，我有必要提醒你，宁宴此人诡计多端，不能轻信。
我许诺你的必定会给，但他许诺你的说不定是万丈深渊。”
阿诗勒隼一怔。
反应过来后，满满苦涩涌上心腔。
她是怀疑，他们拿她当交易吗。
她明明知道，他心里有她绝不可能做出如此无耻的事。却还是开口了，她不会蠢到用这种事敲打他，那就是……再一次强调他们的关系。
他们之间只会是下属。
别的，再无可能是吗？
阿诗勒隼直勾勾盯着谢漾，谢漾坦然得很，两人对视，阿诗勒隼猛的端起桌上美酒喝了一壶，酒水从嘴角淌到锋利下颚，流到吞咽凹凸喉结上，性感得很，他把酒壶往桌上一放，黑黝黝的鹰隼紧凝谢漾，让她逃无可逃：“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的选择放在那里，绝不更改！”
谢漾看着他倔强的背影，略微无奈。
何必死守她这颗石头呢。
“主人，小生觉得巴音王不错。”不知何时晃悠过来的秀才手互拢在袖子里，活脱脱像个赶考贫穷书生，笑呵呵道，“一心向您，样貌又是一等一，您就不考虑给个名分？”
“小生可是听说，您曾经扬言要遍收三千美男子入后宫。”
还好谢漾没喝水，否则一定会呛死。
她是要收。
可她要的，是图她钱财，图她地位的美男子。
不是阿诗勒隼这种傻乎乎图她真心的。
谢漾自认给不起，就别耽搁。
“不考虑。”谢漾睨了眼满脸调侃的秀才，忽然挑了挑眉，用桃木扇挑起他的下巴，“我突然发现你长得也不错，考不考虑跟了本王？本王绝对给你个够高的位份。”
秀才扬起笑容，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小生自是愿意，就怕巴音王拈酸吃醋砍了小生。主人不仅失去了小生这样的军师，还得去哄巴音王，实在不值。”
谢漾：“……”
说得好像她和阿诗勒隼之间真的有什么一样。
造谣一张嘴。
说的就是秀才这样佛面蛇心的毒才。
谢漾自认不是对手：“我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提起正事，秀才收敛起玩闹姿态。红昭屏退下人，只留下烟罗，阿古则是帮秀才去监视霍荆了。
烛火照亮燃燃飘腾的薰香。
“霍荆出身不高，因武艺出群得了外出狩猎太子青眼，跟在太子身边五年，高异出兵前一月，太子忽然在南边遇刺，霍荆赶去时太子已身亡。皇帝痛失爱子撒手人寰，和太子不对付的三皇子登基，霍荆就被架空了，他甚至没反应过来，皇帝就出兵了。”
秀才用短短几句，诉说着这个怀才不遇的将军前半生：“太子之死，存疑，但小生暂时查不出是谁做的。”
查到是谁。
就能知道是谁给高异国提供武器。
霍荆可能知道，但以他的为人，哪怕是臣服谢漾，也定然不会说出。
更何况他不一定知道。
这种交易，往往除了权利中心的掌权者没人能知晓。
“不急。”高异已经快被云夏反攻拿下，就看有没有人敢伸出援手，谢漾勾了勾唇，“看好高异国的那些人，有风吹草动立刻和我讲。”
她守在这儿不走，可不单单是给云夏坐镇。
云夏和高异已经成了她的所有物，谢漾岂能不拔除那些恶心人的玩意？家里有蛀虫，自然得用除虫剂。
免得一直让它们在阴沟里恶心人。
“小生明白了。”
秀才欲言又止。
看出他的迟疑，谢漾疑惑：“你想说什么？”
“小生养手下的人，也需要钱。主子您看，是不是该给小生点钱了？”
“……”
谢漾涨红了脸。
谈得好好的，为何非提这种扫兴得让她心酸的事。
谢漾心累：“…你把金矿拿去用吧。”
“另外给魏策去信，问他把黑曜石矿挖出来没有。”
“还有……放话出去，药仙弟子鬼医能生死人肉白骨，诊脉一次千金，治疗另算。”
……
缺钱自然就要追债，以及……卖艺。
谢漾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沦落到卖艺的一天。
心酸啊！
都是钱害的！
捶胸顿足问苍天，苍天吾何时能暴富？苍天冷笑，回道与其白日做梦不如多吃点巴戟天！
“小生都记下了。”
谢漾无力趴在桌子上，门被粗暴推开。
是阿诗勒隼。
他应该是喝了不少酒：“谢漾。”
谢漾无力道：“我正在为钱烦恼，在钱面前什么情啊爱啊都不值一提，你别来我这儿发酒疯啊，否则我……”
“有人买了凶杀你！”
“……你说什么？”谢漾瞬间精神，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泼下，迟疑的看着浑身酒气但眼神很清明的阿诗勒隼，“你是醉了还是没醉？”
“这点酒不足以让我醉。”阿诗勒隼沉声开口，“还记得我一时糊涂成了杀手组织成员吗？刚才无意间看到了悬赏榜，我排行很高，得知他们已经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