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公睁开眼，虚弱地看着她。
“孩子，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凉？”
“那是国公爷在发烧。”
晋国公看她皱眉，安慰道。
“就算你治不好，我也不怪你。”
“不，治不好，我妖女的名声会更臭。”
晋国公勉强露出一丝笑。
“这么看，你还真和阿婵有些像。”
“阿婵？”
“我的妻子。”
晋国公怎么会把自己拿来和妻子做比较？
她将晋国公的手放到被子里，现在急也没用，不如等等看。
“听说你无父无母？”
“是。”
“对父母可有印象？”
“父亲尚有印象，母亲很早就去世。童年皆在帮父亲照看医馆，帮忙，没什么好说的。”
她的童年在杀手营里度过，确实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逃命、杀人这两件事。
晋国公喘着气。
“老人就是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你爱不爱听？”
“国公请说，我听着呢。”
“我和阿婵是在三十年前，南诏国还没灭国的时候认识的，她是苗人。”
“苗人？”
她顿了顿，南诏国盛行巫蛊之术，那么危险的地方，为何晋国公会和苗疆女子在一起？
“嗯，当年南诏国与大梁多次交战，死伤惨重。我被南诏国大将追杀，重伤潜逃，恰好落在阿婵途经的小路上。她害怕我，但看我伤势十分严重，纠结之下还是将我带回家救治。”
“如果我记得没错，十八年前在高阳王和宣平侯的兵马下，南诏国灭国了。”
“是，阿婵与我成亲时，南诏国还没有灭国。”
“那不是，很冒险的一件事吗？”
大梁人很忌讳苗疆巫蛊，根本不待见苗疆人。
“对，当时先帝尚未显露癫狂之症，我带她回大梁，就给她改了名字，掩盖住她是苗疆人的身份。没想到这一举动，最后却变成了害她的不可辩驳的力证。”
难道晋国公的妻子，不是正常死亡？
“后来呢？”
晋国公咳嗽了会，歇口气。
“阿婵生了一个孩子，孩子八岁时，南诏国灭，她抱着我哭了一场，虽然已经来大梁多年，但对故土仍有眷恋。
为了看看她的亲人是否还活着，我便让她悄悄回去了一趟。恰巧那时，先帝开始狂躁，醉酒后首次杀了大臣。”
……
当时三皇子与齐贵妃得势，太子与皇后在皇宫艰难生存。
他身为世袭的晋国公，一直支持着太子。
太师拉帮结派，欲改立三皇子为太子的朝臣们，把矛头指向太子一派的臣子。
就是因为这样，阿婵前往南诏故土的事情被发现，她苗人的身份也被揭穿。
紫宸殿所有的文武百官都为之震惊。
……
“我向先帝解释，阿婵虽然是苗人，但已在大梁生活多年，并未行巫蛊之事。但他们抓住我掩盖她身份的事，又将先帝狂躁之症与她联系起来，说她是故意潜伏在大梁的细作，在对先帝下蛊，才让他狂躁。”
她的双眸一沉。
若是当初她没有离开皇宫，终有一天会像晋国公的妻子阿婵一样，被群臣围攻。
“接着呢？”
“我在紫宸殿与群臣辩论，因没有证据，事情一直闹了很久，先帝也没有立即发作。
阿婵得知此事，京城中也开始传她是苗人，会巫蛊之术，官家女眷排挤抨击她。她说自己在京城过得十分艰辛，求我和她一起带儿子回苗疆生活。”
“你没有？”
晋国公看着她，眼神流露出悲哀。
“对，我犹豫了，动摇了，大梁是我生长的地方。另外辅佐太子，是我的责任。我依然力排众议和她生活在一起，可是没有发现她的变化。
在一天我下朝回府时，发现她已将自己手腕割破躺在地上，到处都是血，儿子就在旁边哭喊着娘亲。”
她摇摇头，“流言蜚语要人命。”
“不，后来我把阿婵下葬后，查出在阿婵死前有人约见过她，说了些话，让她误以为自己已经牵连到我，所以她才决定那么做的。”
“当时没有牵连到你？”
“只要我不杀人放火，我的爵位永远会在，不过是受到些冷落罢了。”
“那个找她的人是谁？”
“太师一派的人，不过即使太师已经被皇上连根拔起，也消除不了我对阿婵的愧疚。
多少年来，我都在想，若是那时我带她和儿子回苗疆避避风头，或许多年后一家能重回大梁，她就不会死那么早。”
当时的争斗真的比现在还厉害啊。
太子被太师打压得这么狠。
她收回飘出去的思绪，萧衍的事情，不值得她细想。
晋国公咳嗽几声，指着她。
“所以我看到你被那群人骂妖女，你执拗地为我看病的样子，很像阿婵。
但我不希望你，像阿婵一样被那些人言打败。对爱你的人，包括自己产生怀疑。”
就在此时，她突然想到两味药材——大黄、红景天。
或许可以加进方剂里面，提高清热祛毒的功效。
她连忙找笔在桌子上写起来。
晋国公看着她的背影，又咳了几声。
她看一眼晋国公。
“那国公夫人死后，您的儿子都是自己在抚养？”
“是啊，就只有我们父子两，并未找续弦。我儿子死的那年，说过打仗回来，要给心仪女子提亲，结果一去不返。”
她回想之前听晋国公说的话。
“是淝水之战？”
“是，不过我嗓子疼得厉害，若是我没死，再给你讲。”
“好。”
她再次核对药方：连翘、金银花、炙麻黄、炒苦杏仁、石膏、板蓝根、绵马贯众、鱼腥草、广藿香、大黄、红景天、薄荷脑、甘草。
应该可以奏效的。
新药方给晋国公吃了两日。
她的心就悬着两日。
晋国公来延兴寺的第四日清晨，她便起床前往他的禅房查看情况。
发现烧已退了。
她坐在床前松口气。
宣城开门走进来，发现她正在床边。
“法师，国公爷怎么样？”
“退烧了。”
宣城急忙来床前贴贴晋国公的头。
“真的退烧了！”
“多谢法师相救。”
“你也喝药吧，嗓子都哑了。”
宣城咳嗽几声，将面巾捂的严严实实。
“奴婢不能再把国公爷传染了。”
“好好吃药都能好。”
她起身走出去，换上一身衣服，易容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