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说谎
慕雨禾是个很顽强的女人。
顾天泽逼迫她嫁给他的时候，她没有认输，顾天泽逼死她最爱的男人的时候，她没有倒下，顾天泽把整个慕家搞到破产，害慕老爷子心脏病突发，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时，慕雨禾也没有被打败，甚至就连唯一的母亲，病死在医院里，慕雨禾都咬牙硬撑了下来。
生活一次次给她打击，她死死的咬着牙，一次又一次的重新了站了起来。
她崩溃过，但她没有绝望过。
她每次都能在歇斯底里的崩溃中，重新站起来，继续跟顾天泽死磕……
可是，当慕雨禾听到，她最疼爱的小儿子，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讲述自己弑父的原因的时候，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我……我怎么……”慕雨禾颤抖着，眼泪从她眼角滴落，她泣不成声：“……我怎么会生下你这种怪物……”
慕雨禾一直想要狠狠的报复顾天泽，她也想让顾天泽尝一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可如今，她非但没能把顾天泽推进地狱里，她反而生下了另一个顾天泽……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痛苦，更令人绝望吗？
看着顾言白那张，和顾天泽有着五分相像的脸，慕雨禾再也无法承受了，她扑过去，一把掐住了顾言白的脖子，然后用撕心裂肺的声音哭道：“你就是个魔鬼！你和顾天泽一样！我……我……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阿七原来是你杀的……阿七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它？！”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疼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居然是第二个顾天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天爷，你可真是待我不薄啊！”
极度的绝望中，慕雨禾彻底崩溃，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想，掐死顾言白。
既然不能把顾天泽推进地狱里，那就带着这个小恶魔一起走吧，免得他长大了，去祸害新的“慕雨禾”……
“好孩子，安心的闭上眼睛吧。”慕雨禾泣不成声道，她死死的掐着顾言白的脖子，掐得那么用力，顾言白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痛苦和杀意：“你放心，你死后，妈妈立刻去陪你……”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哪怕再绝望，再痛苦，痛下杀手的这一刻，心里也是不忍的。
所以慕雨禾决定了，她会陪顾言白一起死。
“下辈子，我们再做母子。”慕雨禾的眼泪，在这一刻决堤：“下辈子，妈妈一定会早点发现你的不正常，然后手把手教给你，作为人该有的品质。”
作为人该有的品质？顾言白愣了愣：那是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也没办法开口询问，因为慕雨禾正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他呼吸困难，感觉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
可即便如此，顾言白的表情，仍旧平静而冷漠。
他的亲生母亲，此刻正掐着他的脖子，想要置他于死地，他却无动于衷。
他并不觉得痛苦，他只是很困惑：为什么妈妈也想杀我呢？
是因为，我想杀爸爸吗？
可是她和爸爸吵架的时候，不是一直在叫喊着“顾天泽，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你的”吗？
大人真的好奇怪啊。
为什么说过的话，可以不算数呢？
也就是在这一刻，顾言白学会了说谎，他想：这也许就是母亲口中所说的，作为人应该有的品格吧。
父亲和母亲都一样，都是满口谎言的大人，而他想要长大，也必须学会说谎才对。
“……妈……妈……”顾言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努力开口道：“……阿……阿七……不是……我杀的……”
他没有杀阿七，虽然阿七很吵，很蠢，还总是掉毛。
但是他是不会杀阿七的，因为那年他才七岁，七岁的他，根本打不赢，又胖又壮，身手却意外敏捷的阿七。
顾言白讨厌别人冤枉他。
他可以死，但他不要背着黑锅去死。
阿七是顾天泽杀的，他也讨厌顾天泽，他才不要给顾天泽背黑锅。
也就是这么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辩解，却彻底动摇了，慕雨禾想杀了顾言白的决心。
顾言白话音刚落，慕雨禾便如梦初醒般，猛的松开了手。
“……我……我……”慕雨禾头发凌乱，精神恍惚，她低头，看着自己这双差点掐死自己亲生儿子的手，她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我这是在干什么？”
她在干什么？
她险些亲手杀了她的亲生儿子！
这一瞬间，慕雨禾突然意识到，她不仅生下了另一个顾天泽，就连她自己，也正在慢慢的蜕变成顾天泽。
若是换成十年前，她是绝不会，做出亲手掐死一个七岁的幼童这种事的！
意识到这点后，慕雨禾彻底崩溃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尖叫着，然后转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顾言白就这样意外的，捡回了一条命。
看着发疯般跑出去的母亲，顾言白的表情仍旧冷漠又平静。
他没有去追慕雨禾，也没喊人过来，他只是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玩具兔子。
——刚才慕雨禾掐他的时候，他呼吸不能，手上没了力气，玩具兔子便从他手中脱落，摔到了地上。
顾言白拉下玩具兔子背后的拉链，再一次把藏在玩具兔子身体里的蝴蝶标本取了出来。
标本完好无损，还是那么的漂亮。
安静又漂亮。
于是顾言白弯起眼睛笑了：“真是奇怪，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标本呢？”
“蝴蝶如果活着的话，它是不会乖乖的，待在我的手掌心里的，只有死掉，变成标本，它才会永远的留在我身边。”
“活着的东西，都是坏的，它们会逃跑，会争吵，会衰老……会因为活着，而变得丑陋不堪，但是做成标本，就不会了。”
检查完蝴蝶标本后，顾言白重新把标本塞进了玩具兔子的肚子里。
那时候，顾言白还小，他不懂母亲为什么突然要杀他，也不懂母亲的崩溃，更不懂母亲为什么要在第二天跳楼自杀。
知道很多年后，顾言白才逐渐明白，原来逼死母亲的，不是人人唾弃的顾天泽，而是没心没肺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