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敲打李斯，朕！
秦始皇挥毫泼墨，淡定批阅奏疏。
李斯站在廷下，静静等候。
此刻已至深夜，但他却无任何睡意。此次廷议结束后，群臣皆已离去。廷议足足持续了数个时辰，离开时都是饥肠辘辘。
这回难得被留下，想来也是因为曹秀的缘故。李斯对此也是叹息，这回可是坏了他的好事。本来屠睢能独享南征功劳，可现如今却是硬生生的被分成两份。
良久后，秦始皇长舒口气。缓缓放下毛笔，面无表情的看向李斯，淡淡道：“自曹秀上任栎阳县令后，李相可知晓他的事？”
“臣都有耳闻。”
李斯踱步而出，哪怕坐了半个多时辰，依旧是稳如老狗。抬手作揖，轻声道：“其治民之法，闻所未闻。其施恩于民，犯下韩非八奸中的民萌。人臣者散公财以说民人，行小惠以取百姓，使朝廷市井皆劝权誉己，以塞其主而成其所欲。”
“呵……”
秦始皇淡淡一笑。
“上莫要被其欺骗，或许这都是那曹贼的计划。”李斯面露平静，继续抬手道：“其本为反贼，入秦纯粹是为间客。他施恩于民，无非就是想要笼络民心扩大影响力。待以后有机会，或许便会鼓动民意为其效力谋逆！”
李斯侃侃而谈，话里话外就是希望皇帝能和曹秀保持距离。他自然知道皇帝是想策反曹秀的，而且曹秀也很有才能，若为秦效力绝对是桩好事。
就他上任后干的也都是好事，可这却是变相的威胁了皇帝统治。要知道秦国素来行商君之法，可不会想着说富民强国。商君推行愚民疲民弱民，就没把人当人看，所以秦人生而有罪！
为了集中权利，各种举措简直可以说是丧尽天良。比如说疲民，就是要为民寻事，使之疲于奔命不得消停，使民无暇顾及他事，然后换来秦国国君的安稳。
还有辱民，使民匍匐于生计，毫无自尊自信，唆之相互检举揭发，终天生活于恐惧氛围。再有贫民，除却生存必须，剥夺余粮余财，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只得依赖国家分给，否则便会饿死！
还好，这些年其实稍微好了些。
而且，并没有全按商君之法。秦始皇以商君韩非之法为根基，集百家所长而治国。他极其擅长法、术、势，堪称历代国君之最！
“丞相言重了。”
“臣……”
李斯面露诧异，不明白自己何处说错了。他虽然出自荀子，但学得却是帝王之术。像荀子推崇人性本恶，他自然也是。法家就是要将人往坏处想，如此国君方能高枕无忧。就像韩非的种种理念，也都是这样。
“若是别人，或许的确如丞相所言。但曹秀此人不同，他虽是反贼却与那些人完全不同。他施恩于民，或许有部分如丞相所言。可要知道其性格质朴，素来体恤民情。就如右相冯去疾，其实也是如此。”
“陛下圣明。”
李斯抬手作揖，心生狐疑。皇帝拿冯去疾和曹秀相比较，其实曹秀就已经赢了。或许，未来的曹秀也能拜为右丞相，成为百官之首！
“朕与之相处许久，所以知道他的为人。朕返老还童得三十年寿命，自然要为今后考虑。李相冯相等廷臣皆已年迈，曹秀若能为秦效力，今后足以官拜三公！”
“臣明白。”
李斯也是暗自苦笑，心中感慨良多。自他入秦始，当时秦国丞相为吕不韦，堪称秦国之主。大事小事，几乎都由吕不韦负责。那时秦始皇还未亲政，而太后又只顾着与嫪毐苟合，自然便宜了吕不韦。
那时候的吕不韦可谓是意气风发，诸侯若有求于秦，皆会找他。很多秦人都只知道丞相是吕不韦，至于秦王压根没人在乎。后来吕不韦爵至彻侯，更是食邑十万户，堪称是历来之最。
但可惜吕不韦不懂得低调，更是多次僭越，忘记自己的廷臣身份。所以最后是功高震主，被迫迁至蜀地。吕不韦为了家族安危，选择饮鸩自尽。
再后来，秦国丞相由王绾隗壮担任。那时候李斯还仅仅只是廷尉，看着人家金印紫绶，心里无比羡慕。后来秦国灭齐后，他终于得到了机会。王绾上书谏言，希望能推行分封制，而他出面驳斥对方。次年，王绾隗壮主动选择告老归乡。左右丞相由他与冯去疾接任，也算是成为百官之首。
李斯现在年纪也上来了，已是年过花甲临近七十。他这左丞相怕是当不了几年，能否在有生之年担任右丞相，他也不确定。
他这些年也没闲着，想尽办法是提拔李由。还好李由很给力，表现的也很不错。顺利娶了公主为妻，同时现在已经担任郡守。只要历练段时间，便可回秦廷担任御史中丞。然后就是御史大夫，左丞相，右丞相……担任百官之首！
这条路看似简单，可想要走完却不容易。期间会面临无数的对手，而曹秀显然就是最大的拦路虎。自然，李斯很不待见曹秀。蛋糕就这么多，现在窜出来个分蛋糕的有谁会乐意的？
“此次离间，只会令曹秀和反贼越来越远。”秦始皇神情淡漠，继续道：“待他真正与反贼决裂，朕便会告知其真相。前几日，他提到要来拜会李相。”
“额？！”
李斯顿时就愣住了，有些诧异道：“臣早就与之见过，他以为臣是府上管事李黑。若是来见臣，很可能会因此穿帮。”
“所以，便要委屈丞相了。”
“臣……明白了。”
李斯苦笑着抬手作揖，已是了然。皇帝的意思很是明确，就是要让他变成李黑，而李黑变成李斯。这事虽然荒谬，却完全可以糊弄曹秀。
“李相果然聪明。”
秦始皇淡淡一笑，而后便挥手道：“所以李相切记，此事万万不容有失。至于其他，朕不会插手。朕乏了……”
“臣告退！”
李斯旋即抬手作揖，知趣告退。
走出章台宫后，李斯抬头看向天空。
望着繁星点点，心中感慨万千。
现在，他越发的看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