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听到此话，王翦顿时愣了下。
征伐百越这事，早早就已定下。所以他灭楚之后，还顺带跑南越去了趟，甚至还俘虏了南越君长。但同时，他也遭受到越人的殊死抵抗。
百越位于长江以南，这里分散居住着大量的部落，也就被称之为越人。因其支系部落众多，所以称为‘百越’。当地气候温热雨水充沛，遍地沼泽丛林，蛇虫鼠蚁，与中原完全不同。
南征百越，自古有之。昔日楚国，只被封了个小小的子爵，只是南方偏远小国。历代楚王励精图治，积极往南方发展开辟。楚国因此国土大增，有了北上中原与列国争霸的资本。后来，楚国被秦所灭。有部分楚国宗室贵族，就逃至越地藏匿起来。
俘获南越之君后，王翦就班师回朝。同时也将所见所感，一一汇报于上。百越多沼泽丛林，不利于战车作战，对骑兵也不友好。加上地偏人稀，运输粮草也是个问题。若要派遣士卒，还得提前在楚地操练，以此适应当地气候。
另外，百越之地也算富饶。像犀角象齿，翡翠珠玑这类宝物，百越就有不少。另外百越与楚国类似，因为地理环境和气候的缘故，所以更多的是种植稻米，楚国贵族吃的也是稻米鱼羹。是谓：稻粢穱麦，挐黄梁些……胹鳖炮羔，有柘浆些。
秦始皇灭齐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南征百越之事。除开部分秦人外，还有不少是楚国降卒，毕竟他们更能适应当地的气候。同时将周遭郡县粮草，运送至距离越地更近的南郡等地。
本来此次东巡结束后，皇帝就会选择泛舟于江上，同时巡查沿路粮食储备情况。待回至咸阳后，就会即刻命屠睢南征百越。他要令目之所及皆为秦土，开辟出个千秋盛世！
……
曹秀则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张良。
有意思，你成功引起了我的主意！
他记得历史书上也有写，秦始皇南征百越开局就落个惨败。开始集五十万大军，兵分五路南征。毕竟百越各个部落比较分散，分兵是最好的选择，若是遇有大敌再合兵进攻。
刚开始的确很顺利，打的是顺风顺水，轻轻松松一路横扫。毕竟五十万对五万，优势在我。再加上武器装备遥遥领先，就问你飞龙骑脸怎么输？
但他们低估了越人抵抗的决心，屠睢又杀了西呕君译吁宋，彻底激怒了越人。他们宁愿逃至丛林与禽兽为伍，也不愿降秦。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发挥了敌进我退，敌疲我打的游击方针。
天气炎热，再加上粮草接济不上，令屠睢是相当的恼怒。这也让秦始皇被迫开凿灵渠，打通湘江和漓江水系，确保粮草能跟得上。
但在后来某个夜晚，屠睢遭到了越人的袭击。主将屠睢战死，伏尸流血数十万，一战将秦始皇的大国梦彻底打醒！
史书上的记载，大概就这么些。在佩服越人的骨气时，曹秀也常常在想他们还真是聪明。可听张良这么说后，他瞬间就悟了。秦始皇如此大张旗鼓的南征百越，张良他们要不在暗中干点什么，那还是反贼吗？
况且，本就有不少楚人逃窜至越地。这时候他们要是不帮越人，那才出了鬼了。而且也不必亲自出面，只要打个代理人之战就行。就居于幕后出谋划策，武器兵马都不需要担心。若能击败秦军，还可以获得战利品为后续而谋划。
“子房有何计划？”
“截断粮道，暗中袭扰！”
张良言简意赅，只说了八个字。
王翦闻言也是有些诧异，此人还真是不容小觑。此次秦国南征，的确是困难重重。为确保无误，早早就让屠睢带三万楼船之士在楚地操练。同时启用列国降卒，足足出兵五十万，想的就是能一波摆平南越。
其中，王翦最担心的莫过于粮草问题。随着秦军深入，想要运送粮食会愈发的困难，若是粮道被截会更艰难。还有就是百越环境湿热，遍布沼泽丛林，多有蛇虫鼠蚁，就算早早操练，也很难适应。若是再生瘟疫，那将会令秦军士气大跌！
“好主意！”
曹秀则是起身点头。
百越本来就是个泥潭，秦国只要发起南征之战，必定会被活活拖死。就算勉强攻打下来，后续的治理也是个大问题。他记得后世有些营销号说什么秦始皇下了遗诏，哪怕中原以后大乱，百越军团也别北上，否则华夏从此无南海矣！
关键是，还真有人信了……
秦始皇的确是功盖千秋的千古一帝，可以说是有着诸多功绩。但像这种事根本无法凸显他的伟大，反而是种侮辱。作为皇帝，秦始皇首先需要为自己的国家延续负责，下这样的遗诏不是脑子抽了吗？
实际上，根本就是赵佗趁着中原大乱，令南岭各关口军队据险防守，并借机杀了秦朝安置在南海郡的官吏，换上自己的亲信。然后兼并桂林和象郡，建立南越国，并自封为南越武王！
张良面露微笑，淡然道：“百越虽然人少，且兵器不足，但却相当有骨气。只要略施小计激怒百越，再栽赃于秦军，就能让越人殊死抵抗。以秦国的兵力而言，拿下百越并非问题。但只要长时间的拖着，就足以拖死秦国。”
“嘶……”
秦始皇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这计策实在是太阴毒了！
要真按照他们所言，秦国还真有危险。张良说的这些，反倒是提醒了他。看来南征之事还得暂时放下，不能操之过急。最起码得确保粮草供应，然后再徐徐图之。
反正他现在返老还童了，还着什么急？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打百越五年十年乃至三十年！
“此事万万不能泄露出去。”张良望着曹秀，认真道：“过些天，吾就会前往楚地，看看能否见到些楚国勋贵。若是有他们帮忙通知越人君长，或许会更顺利。”
“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
曹秀拍着胸脯表态，而后继续道：“这些事也先别提，子房不若先进食。舟车劳顿也不容易，也让那大铁椎回来。”
“额？”
“怎么，子房还不信我？”
张良不禁面露尴尬，而后取出块玉佩，“有劳曹君找人，将此物交给大铁椎。他看到后，自然会来。他现在埋伏在孤儿院附近，稍微找找就能瞧见。”
“子房真喜欢万事留一手！”
“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曹秀在旁冷笑着。
好好好，你可真是够阴狠的！
就这么对待伱的救命恩人？
张良这手明摆着就是要玉石俱焚，如果他有任何不测，大铁椎必定会将孤儿院所有人全部杀死。现在这年头，人命压根不值钱。张良敢这么做，就是因为了解他做事的风格。
……
……
走出书房后。
草儿这边已经将午饭准备妥当。因为是用来招待张良的，便直接分餐。酸菜鱼外，红烧嫩鸡，紫菜鸡蛋汤，酸辣土豆丝，外加一碗香喷喷的粟米饭。
张良端起陶碗，慢条斯理的吃着。他吃饭相当讲究，一口菜一口饭，慢慢的咀嚼着，十足的贵族风范。同时专心干饭，也不说话，发扬食不言寝不语的六字方针。
吃的相当干净，绝对没有任何浪费，就连紫菜汤都喝的干干净净。看他吃饭，那简直就是种享受。待他吃完，大铁椎也被韩信带了进来。看韩信灰头土脸的模样，显然也吃了亏。
“韩信，你这是咋回事？”
韩信沮丧的低着头，“吾奉曹君之令去请他，结果他直接动手。若非我及时取出玉符，怕不是已经没命了！”
“……”
曹秀望着面前九尺高的壮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位就是传说中刺杀秦始皇的猛士啊，光这胳膊都快比他大腿粗了。背着百二十斤重的大铁椎，照样能健步如飞。要知道韩信在他府上已经算是能打的了，也就比周勃稍微差些而已，结果被这大铁椎治的服服帖帖的。
“真乃壮士也！”
王翦都忍不住开口夸赞。
他也见过韩信动手的模样，当初还以为他只是个无胆鼠辈，佩剑也只是为了装腔作势没什么真本事。但实际上韩信的武力也相当不错，上回钓鱼的时候碰到有野猪袭击农田，韩信飞奔过去直接三剑把野猪秒了。
自那日后，王翦对其是大为改观，觉得他是相当有才能。更重要的是懂得隐忍，宁愿受胯下之辱也不会莽撞动手。兵法有云：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韩信面对胯下之辱都能保持冷静，足以证明其有成为将帅的潜力。
结果，竟被这大铁椎收拾了？
“看来，子房书信中所言不虚。”
“算不得什么。”
张良挥了挥手，让大铁椎居下坐。看到桌上琳琅满目的饭食，大铁椎顿时满脸欣喜，甚至连筷子都不用，直接下手疯狂干饭。速度之快，简直是令曹秀汗颜。
我尼玛……
这简直就是饭桶啊！
他就不是吃饭，是喝饭！
“草儿，再去给他准备些饭食。”
“唯……”
扶苏咽了口唾沫，说不出话来。秦国军中也有锐士饭量极大，可和大铁椎比起来简直就是弱鸡。而且这吃相实在是恐怖，旁人见了只会倒胃口……
“他……他不吃人吧？”
坐在旁边的胡亥则是瑟瑟发抖，生怕大铁椎连他都给啃了。仅仅只是个眼神，连忙就把自个食案上的饭菜全递了过去。
曹秀也是目瞪口呆。
这家伙该不会连盘子也啃吧？！
足足吃了两斗米，大铁椎这才拍着肚子消停下来。擦了擦满是油脂的胡须，而后就无比懂事的站在了张良身后。
“见笑了。”
“没……没事！”
曹秀哭笑不得的摆手。
难怪人家天生神力，就这饭量都不是常人所能比的。他记得史书上提到过，当时张良带着大铁椎就跑去刺杀秦始皇。临死前直接将用的铁椎甩出，得亏是误中副车没砸中秦始皇，要不然历史都将因此人而改写！
……
……
入夜。
书房内，烛火摇曳。
张良面露微笑，抬手落子。
“曹君，你又输了。”
“子房还是技高一筹啊。”
曹秀望着棋盘，无奈叹息。他与张良对弈过很多次，但还未赢过。不过相较于先前输的惨不忍睹，现在好歹还能有来有回，也算有了进步。
主要是人棋力的确更强，曹秀先前因为下围棋输的多了，于是他就想着改下象棋。当然象棋是早早就有，像屈原就曾言：菎蔽象棋，有六簙些。分曹并进，遒相迫些。
只不过玩法和后世大不相同，曹秀就改成了后世的类型。刚开始张良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可等其熟悉规则后，杀的曹秀是找不着北。
“对弈不过只是小道尔，相较于曹君才能，良反倒是有不少要学的。”张良面露微笑，“曹君这些年可结交了诸多豪桀勋贵，今后反秦必有大用。”
“好说好说。”
曹秀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说起来子房可有考虑过未来？”
“未来？”
“暴秦无道，覆灭是早晚的事。”
“良欲辅佐横阳君，复国强民。”
“格局小了。”曹秀摇了摇头，“始皇帝不论如何，他做出了个表率，那就是天下大同。书同文车同轨，功盖千秋。那横阳君做事鲁莽，昔日在新郑县反秦，葬送当地上千有大好前途的青年。辅佐这种人，就如李牧辅佐那赵王迁，最后反倒是被坑杀！”
“曹君何意？”
“辅佐我！”
“呵，曹君真会说笑。”
张良当即挥手，完全没放心上。
曹秀的确是有才能，也有手段，同时人脉通达结交了诸多豪桀。但很可惜，曹秀撑死也就是将相之才，凭什么能取代诸侯王室地位？
“吾并未说笑。”
曹秀却是无比认真的摇头。
他会和张良说这些，是因为张良是个聪明人。就说楚汉争霸时期，张良也曾想过复国，辅佐横阳君。他靠着与项伯的关系，然后跑项梁面前，说你都拥立了楚国的后代为王，也得想想韩国吧？横阳君最为出色贤能，就立他为王，还能增加盟友。
自然，项梁答应了。但后来项羽就不乐意了，说韩王成没有半点军功根本不配封王，就将其将为彻侯。但还是觉得不得劲，就派人在彭城把韩王成给宰了。而张良则是只能跑路，并且抄小路投奔了刘邦。
后来项羽兵强，刘邦就想削弱楚军的势力。这时候郦食其站了出来，让刘邦分封六国诸侯之后，如此楚必敛衽而朝。按理说这时候张良肯定是同意的，但却恰恰相反，张良连说了个八个理由劝阻刘邦。
或许，张良那时已认清现实。所以后来韩信说想要成为齐王，张良也是力劝刘邦答应下来。
曹秀面露微笑，“子房，你很了解我。那你就该知道，我现在如果归顺秦国，假以时日拜相封侯也不为过。若是帮你们复国，可到最后也只能拜相封侯，但和现在的权利能比吗？”
“曹君可助魏王，或是楚王。”
“那我为何不能当楚王？”
“曹君并非出自楚国宗室。”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曹秀重重的哼了声，“昔日田氏代齐，他田氏莫非是齐国宗室？田氏能如此，我为何不能？”
“你……”
张良只觉得曹秀说的好有道理，他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如果只是为了拜相封侯，那曹秀为何不助秦，如此权利反倒是更大。况且曹秀和秦国又没多少深仇大恨，真要帮秦国，他们还真没话说。
片刻后，他终于是抬起手来，“曹君所言，发人深省。良眼下还是只想着推翻暴秦，以报家仇国恨。至于后续的事，暂时还未想过。但假以时日若真如曹君所言，良必会考虑曹君！”
“如此甚好。”
曹秀微笑着点头。就冲张良谨慎的性格，他肯定不会这么快答应。曹秀只是想借此给其种下颗种子，也算是不枉费他的救命之恩。
……
……
客房内。
扶苏打着哈欠，奋笔疾书。秦始皇则坐在床榻上，慢慢翻阅着奏疏，时不时皱眉表达不满。哪怕是咳嗽声，都会惊得扶苏半身冷汗。
“老太师，今日朕是受益匪浅。”看完后，秦始皇放下竹简缓缓开口，“朕本欲下令南征，却并未考虑到六国余孽相助。若真的让他们截断粮道，秦军危矣！”
“现在不急，可以暂缓南征。”
秦始皇微笑点头，“必然是要暂缓南征的，但得想个好法子免得引起他们怀疑。扶苏，汝可有什么想法？”
“没……”
扶苏听得是头皮发麻。
当初秦始皇下令南征时，他就多次出言劝阻。还说好不容易天下太平，当与民休息。等时机成熟后，再出兵南征，毕竟百越对秦国也无威胁。现在让他想法子，哪这么容易想到？
“哼！”
秦始皇正准备开口怒喷，还是王翦抬手道：“禀上，臣倒是知道该问谁。”
“谁？”
“曹秀！”
“问他？！”
秦始皇古怪的望着王翦。
你疯了不成？
关于张良的描写，主要出自《留侯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