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莺歌双唇紧抿，深吸了口气堪堪忍住反驳的冲动。
她双手抱拳，朝面前的人弯下了腰：“……见过陈大人。”
沉默被人刻意拉长。
陈德有心多欣赏一会儿她的难堪，自然没有见好就收的道理。
而那礼部官员既不敢得罪陈德，又担心继续为难沈莺歌，万一被弘光帝知道惹来麻烦，顿时左右为难。
半晌，陈德才不慌不忙地开口：“同样的话本官可不想说第二遍，民见官需行大礼，这规矩还要我提醒吗？”
弯个腰低个头，便想让他就此一笔勾销？做梦！
九公主出事后，沈阙不但把他晾到一边不闻不问，就连此前一直颇受宠幸的女儿丽嫔都因看护不力而被冷淡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后来应歌不知从哪找来个鬼灵精怪的死丫头，为沈蓁蓁解了毒，还配合着在陛下面前演了一出欲拒还迎的戏码，讨到了功劳不说，就连皇后都替他说话！
一想到这个，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没人知道当他得知对方因此升任千户之后，心里有多么愤怒，多么憋屈！
他本以为，按这个情形发展下去，自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咽下这口窝囊气……哪想到，有的是人比他更看不惯她！真是时来运转，天助他也！
想到这里，陈德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翻涌的快意。
他朝一旁跟自己同来的几个衙役使了个眼色，慢条斯理道：“既然他不懂，那就由你们来教教他吧。”
闻言，正在悄悄看好戏的几人顿时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犹豫片刻，语气迟疑：“这……大人，这不合适吧？”
之前九公主被拐走一案中，顺天府里就有个人因为串通人牙子被锦衣卫拉走了，听说最后连块好肉都没留下，死得十分凄惨。
虽然应歌已经从千户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但他们现在看见锦衣卫就发怵，在旁边看看热闹还行，让他们亲自动手……
“有什么不合适的？”陈德眉头一竖，厉声道：“他都这样了你们还担心报复不成？天塌下来有本官一力承担，你们怕什么？别忘了你们是谁的人！”
话说到这份上，就算他们再不愿意，也得咬着牙上了。
几人来到沈莺歌身后，无奈低声道：“……得罪了。”
说着便伸出手，打算一左一右牵制住她。
沈莺歌神情未变，猛地直起身脚步一转，在场几人几乎没看清她是怎么动的，就感觉明明已经碰到了对方衣服的手指扑了个空。
沈莺歌站在陈德面前，冷声道：“陈大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把事情做绝了可不好收场。”
面前人影一闪的时候，陈德吓了一跳，以为她恼羞成怒要对自己动手，下意识退了两步。
脚跟被地面凸起一角的青石板绊了下，若不是旁边的礼部官员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了，恐怕他会比沈莺歌更快与地面亲密接触。
见沈莺歌没有动手的打算，方才一时失态的难堪对他来说便无异于火上浇油。
陈德稳住身子，一把甩开了礼部官员的手。
他气得胸膛起伏，口不择言：“应歌，你别以为自己会几下拳脚本官就怕了你！这世上要是所有事都能靠拳头解决，要我们做什么？”
说着，他眯了眯眼睛，嘴角咧开近乎阴毒的弧度：“听说……你从东市救回两个无家可归的流民啊？那一老一小现在活得很舒坦吧？她们是不是还对你这个大善人感恩戴德啊？”
本不欲与他争辩的沈莺歌眸光骤寒，甩过去个带着杀意的眼刀：“……你派人查我？陈大人，滥伤无辜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听到这话，陈德不禁大笑出声。
“我怎么知道的，你就不必管了，况且……她们无辜？”他得意洋洋道：
“陛下有旨，命顺天府全权处理东市流民一事，当初我没把他们揪出来，是顾及你的面子，可你不识好歹，与本官作对，她们若是出了什么事，那也是你害的！”
额头青筋一跳，沈莺歌蓦地攥紧双拳。
陈德此时恨不得将大快人心几个字写在脸上，他冷笑了下。
“怎么样？你是想‘屈尊’低头向本官赔罪呢？还是……要放任她们的生死呢？当然，你也可以一直守着她们，但你如今不过一介草民，顺天府拿人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你若出手阻止……那就是抗旨不遵，忤逆犯上！”
他放声大笑起来，如果沈莺歌真的选了最后一条路，倒正好合了他的意。
让他趁机拔除这根眼中钉，想来，朝中还有不少人要感谢他呢。
这里虽然不如闹市中人多，但来来往往还是有许多人路过，其中不乏同样在朝中有着一官半职的人。
他们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只是，虽然有人认出了沈莺歌，但也不想引火烧身，和顺天府尹作对，只躲在一旁偷偷观望。
陈德也没命人驱赶，他就是要所有人都看看，和他作对的下场！
等了片刻，见沈莺歌还没动作，他便摆了摆手，朝那几个衙役示意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帮帮他？”
闻言，几名衙役踌躇片刻，不得不再次上手。
这一次，沈莺歌没有躲，任由他们摁上了自己的肩膀。
只是那两人使了半天劲，都没把她摁下去，眼看陈德面色不虞，今日这事是无法善了。
两人对视一眼，狠了狠心，抬腿一脚踹上了她的膝弯。
砰！
膝盖狠狠撞在坚硬石板路上的声音听得人皱眉，光是看着，围观的人便感觉自己膝头剧痛。
陈德愉悦地笑了起来：“该说什么，还要本官一字一句告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