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晃晃悠悠地在府门前停下，秋棠掀开轿帘，将里面的人搀了出来。
门口值守的官差不认得她们二人，但听说他们是钱府派来送东西的，登时眉开眼笑。
“二位在这儿稍等，容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说完，他便屁颠屁颠地越过门槛，一溜烟地小跑着离开了。
趁着等人的功夫，小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却没看到想象中四处林立的锦衣卫。
她忍不住在心里犯起嘀咕。
难道人已经走了？可那么多人撤离，怎么也不该如此悄无声息吧？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方才进去通报的官差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身形干瘦的小老头。
钱通判看见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热络地笑道：“七姨娘来了，这些小子不懂事，也不知请你进去坐坐。”
认出来人身份，小鱼便又换上那副逢迎的笑脸，福了福身：“见过钱通判，大人别怪他们，我们还有事就不进去了，潘大人不在吗？”
“呦，那这可不巧，潘大人有事出去了，七姨娘有何事与老夫说也是一样。”钱通判乐呵呵地笑道。
闻言，小鱼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那木奁中装着什么东西，既然钱东林说了是给潘靖的，那自然是不假手于人最好。
略一思忖，她问道：“倒也不是什么急事，潘大人何时回来？我们可以等等。”
钱通判捋了捋胡须，踌躇道：“这就不知了，最近锦衣卫来巡查灾情，潘大人事务繁忙，想必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
说着，他瞥见秋棠手里捧着的木奁，顿时了然：“七姨娘可是来送东西的？”
见他看了出来，小鱼也不再瞒着：“是，老爷吩咐奴家来给潘大人送个东西，既然他不在，那我们便先……”
她正想先行告辞，等逛完再来看看也不迟。
却见钱通判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打断了她的话：“原是如此，既然是贵重东西，七姨娘不放心也是应该的，是老夫唐突了。”
小鱼脸上的笑意一僵，顿时有些尴尬。
她若真就这么走了，钱通判定然会认为她是对自己心怀芥蒂，这才不愿将东西交给他。
这人她虽未深交过，却也多多少少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一些。
作为帮钱东林和潘靖牵线搭桥的人，当初若不是因为他，那二人也不会认识，更不会建立如此密不可分的利益往来。
因此这么多年来，钱通判虽然嘴上不说，做起事却总喜欢以“功臣”自居。
别看他总是一张和和气气的笑模样，其实性子和钱东林差不多，甚至还更狭隘记仇，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暗地里做了不少欺压良善的腌臜事。
小鱼不在乎对方怎么看她，但她要想行事，便最好不要惹这种心眼比针尖还小的人。
宁过于君子，而毋失于小人，说的正是如此。
这般一想，她转而挂上略带歉意的笑容。
小鱼生得秀丽，尤其笑起来时更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晃得人眼前一亮。
她笑意盈盈地从秋棠手里拿过木奁，递到钱通判手里，有些讨好地弯起嘴角：“大人可别这么说，奴家不过是个妇道人家，不懂人情世故，方才也只是想做好老爷嘱托的事罢了，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听到这话，钱通判即使仍端着架子，脸上的表情终是缓和了不少。
他托着木奁笑道：“七姨娘不必客气，你放心，本官一定亲手将这东西交到潘大人手里。”
小鱼朝他略一福身：“多谢大人，那奴家就先告辞了。”
从府衙离开后，小鱼将自己要去的地方告诉轿夫，便坐进了轿子里，秋棠倒腾着小碎步跟在一旁。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坐在轿子里的小鱼却忽然犯起困来。
她捏了捏眉心，感觉被轿子里常年放置用来驱赶蚊虫的香包熏得有些头晕，索性将那东西拽下来，塞到了角落里。
“秋棠，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实在支撑不住困意，她朝外面吩咐了一声，恍恍惚惚中也没听到有没有人回应，便支着脑袋合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她撑起尚有些沉重的眼皮，扬声问了句：“……还没到吗？”
然而，仍在前进的轿子外面却无人回应。
她掀起一旁的帘子看了一眼，霎时变了脸色：“秋棠？！”
透过窄小的窗口，只见轿子外头原本宽阔平坦的街道变成了山林，天色阴沉，连疯狂生长的草木都被裹上了一层令人背脊发寒的阴影。
“停轿！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我说停轿！”小鱼仓皇地喊了起来。
待轿子落地，还不等她冲出去，一路沉默寡言的轿夫忽然变了脸色，伸手将她一把从里面拽了出来。
小鱼被重重扔在地上，粗砺的砂石磨破了手掌，渗出丝丝血色。
但她来不及管那些，爬起来便往反方向跑去。
轿夫是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抓她就像抓一只小鸡崽子一样容易，他们一人堵住她去路，一人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抽出把匕首，等在她身后。
他们仿佛在逗弄一只已经落入陷阱，还妄图垂死挣扎的猎物。
生死关头，小鱼方才混乱不堪的大脑却奇迹般冷静下来。
她咬了咬下唇，竭力维持着理智：“你们是什么人？想要什么？银子？我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放了我……”
话还没说完，就见其中一人咧嘴笑出了声。
他颇为嘲讽地看着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最后一丝希望：“七姨娘，别想了，你回不去了。”
刺耳的称呼甫一落入耳中，小鱼的脸色顿时煞白。
她本来还抱着一点念头，希望对方只是求财的匪徒，但这人对她的称呼却让她明白——不是的，他们就是钱府的人。
“你们这么做，就不怕老爷降罪？！”她试图捡回平日那副张扬跋扈的样子，维持住最后一点伪装。
谁料此话一出，她身后那人却开了口：“七姨娘，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你认命吧，这就是老爷的意思。”
小鱼顺着声音侧身一瞥，才看到那人竟是钱东林的贴身小厮。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钱东林可能早已怀疑上了她，而现在，在她尚不知情的时候，对方已经决定舍弃她这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了。
她深吸了口气，忍下牙齿打颤的恐惧，问道：“秋棠呢？此事与她无关！”
小厮冷笑一声，道：“俗话说斩草要除根，七姨娘，你自身都难保了，就别操心其他人了，等下我就送你下去和她团聚！”
说罢，他举起匕首便朝小鱼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