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得不到，心中越发好奇那档子事的感觉。由此便记住了许多淫词艳曲，却没想到今天能派上用场。
谢清晏徐徐写就，递给蓝烟。
小公子见是她捉刀，脸上的笑越发轻狂，明明是深秋，他却抽出腰中的折扇送了送风：“在下拙见，写诗这种事...更何况是这种诗，还是男子更懂些吧。怕不是您夫君才气已尽，不堪大用？”
谢清晏懒得理他，却听身边的幸世邈问道：“哪背的？”
谢清晏什么水平，他这个老师再清楚不过。写的诗淫靡就算了，竟然也夹了几分意境...淫词艳曲的上品。
“嗯...你忘啦，我不是爱看话本子嘛...从小就爱看，也不是白看的...”
小时候没有老师教导，她随心所欲，爱看什么看什么，四书五经是半点不通，唯独对戏曲话本颇有研究。
戏曲话本多是讲的男女情爱——既然是讲情爱，就难免有些荤段子...剧情刺激也就罢了，偏偏写得还很生动。谢清晏看得满脸通红，羞是羞得很，但记也是记住了...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话本子上将那回事写得太过美好，以至于谢清晏曾经觉得其中的疼痛与不适，都是因为幸世邈故意折腾她。
幸世邈淡淡一嘲：“从小就思春心切？”
“也不是...好奇而已。都怪话本子上的男主画得太俊啦，这不是勾引小孩子看吗？”谢清晏嘀咕道。
“回京把你的那些下流东西全烧了。”
小公子作诗也成了，鉴于是决胜局他更谨慎，写完后斟酌了一番才递给蓝烟。
蓝烟这次先念了小公子的诗：“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芙蓉陵霜荣，秋容故尚好。碧玉破瓜时，相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与上两首一样，如出一辙的粗俗。同样搏得楼下喝彩连连，其中夹杂几声淫笑。
谢清晏冷哼一声。
蓝烟又念道谢清晏的诗：“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绵....浴罢檀郎扪...灵华凉沁紫葡萄。”
楼下众人先是一愣，细细品味了一番这看似对劲又不正经的文字，才会心哈哈一笑，拍手称好。
什么叫淫词艳曲？这才叫淫词艳曲！淫而不骚，艳而不俗！
将这档子腌臜事美化一番，给人想象的空间，身临其境如在其中。像那种粗陋荤段子，也配得上淫词艳曲四个字？
谢清晏微微仰起头，像一只斗胜了的小鸡，对幸世邈笑道：“厉害吧？”
幸世邈无奈点头，又问道：“为何没人说你借句？”
按理说，谢清晏这句子是从话本子中抄的，本不该用于这种比试...用就罢了，却也没人跳出来指正。
谢清晏嘻嘻一笑，神情狡黠：“这种话本子都是女儿家看的，你们男子不都直接上青楼或者看春宫图吗？哪有空从厚厚一本书中看那么短短一段的荤话？更别说会注意了。”
小公子眼见输了决胜局，一边不服气地骂楼下众人没眼光，一边提笔开写下一首。
赢了一局，谢清晏便摸清了这群人的胃口——就喜欢那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淫靡，‘欲说还休’的骚情，理清路子便好写了...不，是好抄了。
第四轮。
谢清晏：“青春年少，一对儿风流种，恰似娇鸾配雏凤。把腰儿抱定，拥入书斋，道：我女儿休恁人前庄重。哄他半晌，独自疑春梦。灯下偎香恣怜宠。拍惜了一顿，呜咂了多时，紧抱着着噷，那孩儿不动。更有甚功夫脱衣裳，便.....，把...儿摩弄。”
小公子：“夜来凉风紧，拥衿未成眠。谁知闺中女，思君泪涟涟。若得青鸟来...水性从来是女流，痛苦难与情人偷。欲女心爱粗壮男，淫荡春心不自由。”
小公子这首还算不错，偏偏可惜在‘水性女流’四字上戳了楼中小妓子们的脊梁，这和当面骂人家有什么区别？
楼下宾客身边无不有姑娘相陪，被这么一番明嘲暗讽后，都在心中啐了一口小公子——来这种地方玩的都不是善男信女，一边花钱找乐子，一边出卖自己换生活，搅屎棍哪有说屎脏的道理？
于是，原有许多想给小公子喝彩的人，刚鼓掌就被身边的姑娘制止住，全场只有几下寥落的掌声。
第四轮，谢清晏胜。
现在到了二比二，小公子连输两局，心态已经有些不稳，提笔迟迟不落。
谢清晏也是如此——她方才看了，两边押的银票都不是小数目，若是赢了...也算是为国敛财，劫富济更富......反正，最后都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
这不是大大的好事是什么？
太子殿下公忠体国，在脑子中将所有记得住的淫词艳曲都过了一遍，最后写下：“对垒牙床起...，两身......。菜花戏蝶....，恋蜜狂蜂......。粉汗身中...，去鬟枕上起犹作。此缘此乐真无比，独步风流第一科。”
妙哉妙哉，实乃好诗。
谢清晏将诗交给蓝烟，恰巧小公子也在此时写就，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胸有成竹。
蓝烟还是先念了谢清晏的，然而，在看到小公子的诗时却呆住了，颇为尴尬地看着两人：“这...一样的。”
谢清晏愣住，小公子则是直接起身走到蓝烟身边，将两张纸翻来覆去地细细看了，最后望向谢清晏一脸震惊：“你个妇人怎么看这种书...？”
这多尴尬...两人比诗，结果抄到了同一本书的同一首。
楼下众人似乎觉出点什么，一阵嬉笑声后，有一男子高声建议道：“罢了罢了，兄弟们也都听腻了。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最后一轮来点武的吧。”
谢清晏代替幸世邈猛猛点头，心想这是哪路神仙，如此有见识有品位，简直是来送钱的福星——搞这种腌臜下流的诗，幸世邈不在行，可比武，那不就是到了他的主场了吗？
小公子不甘示弱，也跟着点了点头。
谢清晏本以为这比武应该是什么‘上擂台’‘射箭’一类的，最次也得来个‘扳手腕’吧？结果果然让她大失所望，这群人的比武竟然是投壶。
幸世邈与小公子都立于楼上栏杆前，每人十根竹矢。而壶则在楼下，被两类小厮分别抱着，一类小厮立身不动，另一类小厮前后左右移动不定，前者一分，后者五分。
规则很简单，就比谁的最终得分高。
谢清晏心中一下就没了底——这种游戏，幸世邈天天淹死在折子堆的劳碌鬼怎么可能会玩？若是射箭，她对幸世邈的射术有十足十的信心...可这是用手投。
显然，小公子并不是第一次玩投壶。自上而下相隔甚远，力道与方向都不好把握，为了求稳，小公子看也不看那些移动的五分壶，而是盯上了一个距离最近的一分壶。
他准备投时，却见身边的幸世邈默然不动，似在等他先手，观摩水平。
小公子笑道：“阁下这是怕了？”
幸世邈微微侧头，面具后似乎也勾了勾唇，一扫前面作淫诗时的黯然，语气轻佻：“是啊，怕了。你先吧。”
这种语气，谢清晏再清楚不过——幸世邈睚眦必报，前面小公子不知死活对他几番嘲讽，幸世邈肯定要踩回去的。
果不其然，小公子看准了最近的一分壶，估准了力道与方向，投出了自己的第一根竹矢。
然而，承载着众人目光的那根竹矢，在快投进壶中时，被另一根竹矢猛地撞开了，砰的一声，被撞落在了旁边。
一分壶中只有一根竹矢，却不是小公子的。
小公子一脸错愕，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支上栏杆，问楼下的人那根竹矢是不是他的，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恨恨地看向幸世邈：“你什么意思？”
幸世邈懒懒道：“看不出来我在捉弄你？”
谢清晏在心中默默同情小公子——幸世邈是最懂怎么气人的，让人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小公子冷哼一声，心想幸世邈不过是运气好，恰巧和他撞上了。于是他将第二根竹矢瞄准了稍远的一分壶，竹矢脱手而去，再次被另一根竹矢撞飞，双双摔落在地上。
不等小公子发作，幸世邈就先开口了，语调中似有笑意更有惋惜：“可惜，投歪了。”
怎么个歪法呢？是没投进壶中，还是没在将人家的竹矢撞开后，投进壶中？
小公子低声骂了一句，因为是方言，所以谢清晏听不懂，但肯定好听不了。
连连两次被拂了面子，小公子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看向幸世邈：“可否守些规则？”
幸世邈笑道：“我有违规？”
还真没有...恶心人归恶心人，但还真没违规。
小公子心中将幸世邈骂了千百遍，但确实没办法...如此，他只能在投竹矢时小心些，别被幸世邈看出来他要投哪个壶。
他虚瞄了一手左边的壶，竹矢出手时却是向右飞去。他的投壶技术尚可，中个一分壶绰绰有余，只要没有幸世邈捣乱...
这根竹矢眼看就要冲进壶中，似乎前端已经碰到壶边了...然而，又被撞开了。
“小孩子的心思，也太好猜了。”幸世邈声音又轻又缓，像是在说自家晚辈幼稚。
对男人而言，什么是最大的打击？那就是让一方知道，他和另一方根本不在一个水平...根本不能拿来比较。
谢清晏在一边听得心下暗爽，头一次觉得幸世邈刻薄得如此合人心意。
接连三次，楼下众人也看出了幸世邈刻意刁难捉弄，不仅不觉得幸世邈过分，反而都兴致勃勃地看戏，十分玩味地打量着小公子吃瘪的神情。
小公子转过头，对幸世邈冷喝：“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公子冷笑一声：“我不是爱找事的人，但若你让我没脸，出了这地方自然有官府的人来找你。”
谢清晏扯了扯幸世邈的衣角，她不想在这种时候惹上麻烦...万不得已定然要亮明身份，敌暗我明，实属不利。
幸世邈握住她的手，云淡风轻地回道：“人外有人。你就不怕自己的轻狂害了家族前途？”
这小公子活脱脱一副纨绔样，再听他语气，定然是权贵之子无疑。江南多豪绅，在这地段还敢横着走不看路的，绝不是一般权贵。
谢清晏努力回想，江南有哪家世族豪强姓杨，不等她想起，那小公子就已自爆家门了：“在这地界上，什么人能大得过我江宁杨家？”
江宁杨家......
这可不就是负责造东南战船其中最大的一家？
如此想来，倒也明白这小公子为何这般横行霸道了。虽说士农工商，商为低贱，但一搭上了官用，便成了油水丰厚又可攀炎附势的皇差了。有钱有势，谁敢惹？
幸世邈冷笑：“你老子若在这，我让他起身，他都只敢跪着。”
“你他娘的！”小公子也顾不得脸面风度了，直直一拳冲幸世邈脸上而去。
这一拳被幸世邈稳稳接住，随后因为力道的加重，他的指节微微泛白。
小公子原本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现在又重温了一次，脸上既有羞愤，又有疼痛难忍，可笑极了。
一旁的老鸨又上来劝，谢清晏也凑到幸世邈耳边低声道：“算了吧...别惹麻烦。”
“是他要仗势欺人，还露了官商勾结的尾巴。”幸世邈将小公子踹倒在地，从腰中掏出一枚腰牌，抵到小公子的脸上：“江宁杨家?”
小公子见了那块腰牌，瞳孔放大，翻了个身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知罪了...”
谢清晏心中咯噔一声，这事可不就闹大了？她上前抽走幸世邈手上的腰牌，见了正面刻字后差点笑出来——
巡漕御史，幸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