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他的眼神有威胁，有觊觎，还有...谢清晏想起在宗正寺时，两人许多荒唐行事，脸不由地红了几分。
“快到了，殿下。”幸世邈也看见了她脸上泛起的红晕，轻声提醒道。
谢清晏抬眼，望见了远远的春华宫。
寒夜之中，隐听得远处夜歌隔水寥寥。巍峨宫殿如夜间巨兽般蛰伏而下，伏灯千里，黄门宫女持灯于道。
又近了些时，谢清晏才发现宴席是摆在殿外的。十行十二列，稍高一处屏风中设了三座，应是谢常、谢清平与皇后赵氏的位置。
按理说谢清晏是太子，也该居上位。但是从小到大，除了国典时，他们三人设座都不会把她考虑在内。他们才是一家人，而她是臣子。
今夜无风无雪，月光如水，加之春华宫内有东西两湖，隔水听音又能赏月，真是雅致至极。
谢清晏笑了笑，连上天都眷顾她的四哥。
“殿下，到了。”幸世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步辇落下，幸世邈下意识地伸手想搀着谢清晏，却被她眼神回绝了。
虽是君臣又是师徒，又...有肌肤之亲，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太过亲昵总是不好。
幸世邈淡然地收回手，意识到是自己不够小心。
随即两人一同进了春华宫。
方走近座列，便不断有坐着的官员起身问安，但言辞基本都是“问幸相安，问太子殿下安”，本应君在先臣在后，而百官都在幸世邈的权势下默认并遵守了这种顺序错误。
大概是，人人都心知肚明，她能当上太子全依仗幸世邈。
直到谢清晏听到远远的一声：“臣问太子殿下安！”
谢清晏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正是许久未见的伏鹤。
她笑着冲伏鹤点点头，微微回了个礼。
自上次弹劾被斥责惩罚后，她与伏鹤许久未见，也不知道她被关进宗正寺之后，伏鹤又遭到了什么样贬斥。
谢清晏又看了看伏鹤坐的行列，按官阶，他坐在第二例的居中，左右却空着，显得他孤零零的。
谢清晏看了看身边的幸世邈，眼神带着一点怯，问道：“幸相，本宫可以坐伏大人前面吗？”
幸世邈挑挑眉，说：“当然可以，那臣坐殿下旁边。”
他们一人是首辅，一人是太子，坐第一排合情合理。
随即两人一同入座。
伏鹤是谢清平的人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谢清晏。一是因为，他觉得伏鹤此人成不了什么气候；二是因为，他觉得总得让谢清晏吃点苦头，被人骗过害过，才能明白他的可贵。
伏鹤见到幸世邈时，脸色沉了沉，倒是幸世邈一脸笑意，先见了礼：“伏大人，好久不见。”
他是上级，他先见了礼，伏鹤也黑着脸回了礼。
“幸相。”就两个字，不情不愿，不得已而为之。
幸世邈也不恼，垂着眼，听伏鹤与谢清晏攀谈。
于他而言，无异于是在听一个傻子和一个骗子唱戏。
“伏大人，你可还好？上次的事，没连累您吧？”傻子愧疚上了。
骗子以退为进：“殿下...臣没事的，能再见着您，臣就放心了。之前多次去宗正寺看望您，守卫都不让臣进。”
傻子恨了他一眼，觉得是他阻止了忠臣探视。
幸世邈轻笑一声，也不解释，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浅浅地抿了一口。
傻子更愧疚了：“伏大人...本宫是太子都尚且这般难过，您一定好受不了...您这左右都没坐人，是因为上次的事朝臣们疏远您了吗？”
骗子垂下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表情极委屈，可话却说得很伟大：“臣...为了殿下，这点委屈不算什么...他们畏惧权势，不敢做清流直臣，人各有志，臣也不怪他们...”
傻子听得痛心疾首，仿佛是自己的亲儿子被人孤立排挤了一样，安慰般地说：“伏大人，您是有气节的臣子，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这次本宫被放出来，就是...”
眼见着谢清晏要把计划全盘托出，幸世邈听不下去了，冷冷地打断谢清晏：“殿下。”
他不告诉她伏鹤的立场，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但是这蠢货听人说两句好听的，就口若悬河，一副要把身家性命全盘托出的样子，真是...蠢到家了。
幸亏他在旁边坐着，否则这傻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幸世邈冷笑着看向伏鹤，轻蔑道：“拿你寻乐子，还真把自己当个角儿了？本相不想与你计较，但你要是再哄着她玩，就滚回家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