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被捏得哆嗦一下，整条手臂跟着发麻，他睫毛微微一颤，却不好抽离出来，一本正经地往西南方向指道：“我们往那边去，昨夜下过雨，外围的灰雾都被冲散了，得到更深的地方才能知道那些妖兽尸体没有精气的原因。”
程曜笑了笑，“行，听你的。”
其实一进山里，他们都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怪味，有点像枯叶草梗烧起来的烟味，不呛人，但充斥在鼻息间，刺挠得很。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林子里的道越来越窄，几个人几乎是趟着人高的杂草过，衣物时不时被带倒刺的植物勾住，方子固人高马大走在前头，握着沧云来回砍着周边割人的锋草，好好一把宝剑，落在他手里竟成了柴刀。
方子固虽然有的是力气，但任谁像蒙眼瞎子似得一直往前开路，也觉得乏味了，他停下来喘了口气，啧舌道：“龙侯山的妖兽是死绝了吗？走这老半天都没一只蹦哒出来。”
早上那一张两三口就没了的葱油饼连塞牙缝都不够，他还指望在山里打牙口呢。
风声吹得周边草植“哗哗哗”作响，吵得耳朵都疼，加上林子里树木茂密，不见天日，昨夜的雨水都没有挥发，靴底都沾满了软塌塌的湿泥，寒气特别重，一吹人都起鸡皮疙瘩。
傅云墨仰头一看，鼻子抽动着，蹙眉道：“好像又要下雨了，我们再往前走走，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避避，妖兽的事不急。”
刚才还一脸怨气的方子固立马打起了精神，步子加快，砍草的动作也更卖力。
果不其然，上方很快传来“轰隆隆”的雷鸣，本就阴森森的林子瞬间昏暗，一下子就像是到了夜幕时分，因为走得急又光线不足，江易往前一踏忽然踩了个空，身子猛地往左边栽下去，他“呃！”一声下意识想抓住旁边东西稳住。
一只手臂抢先圈住了他的腰，江易怔怔地被一股力道拉过去，耳边传来程曜低沉富有磁性的音调，“别乱抓，那东西有刺。”
江易浑身一僵，动也不敢动，伸出去想借力的手也悬在半空中，程曜将他的手臂按下，搂着他的腰轻而易举地提起来，往前走了两三步才放下人说：“别怕，师兄在后面护着你。”
林子里已经暗得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但江易抬眼却清晰瞧见前面两人瞪圆的双眼。
“咳咳咳……”傅云墨掩饰一番，问道：“江易你没事吧？要不要走我前面？”
没等江易接话，程曜颇为嫌弃道：“什么叫走你前面，听着怪晦气的。”
“……”傅云墨沉默一阵，自知跟程曜没有道理可讲，便主动摸过来想牵住江易，山里坑坑洼洼多，他怕对方一会又踩空。
江易感觉腰上的手刚松开又迅速搂紧来，双腿也顿时离了地，他慌张地抓住环在腰间的手臂道：“程师兄！我自己能……”
“别怕，我踩空还能给你垫个背。”
程曜的语气不带一点说笑的成分，极其认奇，江易自觉不是软如水的姑娘家，在铸造堂又锤打了几个月的铁器，结实得很，却依然像一片树叶似得被程曜抱了起来。
好在没人能看到他通红的耳朵。
方子固在昏沉的黑暗里翻起白眼，懒得看程曜投机取巧，拽着傅云墨嘟囔道：“别管他，我可不想被淋个落汤鸡。”
说罢他就往前迈大步，该巧不巧，他居然也踩了个空，“要糟！”他惊叫一句，想拉住傅云墨这个人柱，哪知傅云墨的衣袍料子滑得很，一抓没抓紧，栽下去摔了个头晕目眩。
傅云墨也始料不及的怔住了，反应过来便立即蹲下身问：“没事吧师兄？”
方子固躺着眨眨眼，后背被压倒的锋草刺得像针扎过一样，他猛地鲤鱼打挺坐直，骨碌碌爬起来，哀怨道：“你咋不拉住我……”
瞧瞧人家多眼疾手快啊！
“我怎么知道你会踩空。”傅云墨有些无辜，忍不住笑他道：“当年寒期你在器峰踩空，如今又在这踩空，师兄真是不见长进啊。”
“艹……”方子固脸一黑，摸摸湿润的屁股，风一吹那真是无比凉爽，他抓起傅云墨宽大的衣袖在手上卷两圈，口头威胁道：“还笑？当心我把你摁泥里去！”
“哈哈哈哈。”
方子固视线一斜，看到后面两个腻歪贴一块的人影，眼珠子一转，贱兮兮地卖起惨来，“师弟，我都摔瘸了，这你不得扶我走啊？”
他说着就往傅云墨身上压。
傅云墨踉跄一下，笑容凝固，无语道：“野猪来了都拱不动你，我扶个屁！”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哼，良心没有，要命也不给。”
“哇！你！”方子固捶胸顿足。
说归说，闹归闹，此时已经落起蒙蒙细雨，傅云墨还是嘴硬心软抚了把方子固，四个人赶在雨变大之前找到了一处山洞避雨。
山洞不小，能容纳五六个人，看着不像妖兽的盘踞地，最里面不仅铺着一层厚厚的枯草，还留一口铁锅，不过已经有点生锈了，应该是以前的猎兽人为了过夜凿出来的。
“早知道就捡点柴了，好歹能生个火。”
密集的雨水像无数颗黄豆从天上砸落，“呜呜”地风声吹来一阵雾水，划过天际的闪电时不时照亮山洞里的景象，他们是巳时进的山，最多耗了一个半时辰，看天色，黑压压的乌云都快沉到地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丑时。
忽然“梆梆”一阵响，山洞里亮起了一抹微光，三人不禁侧目，见江易将指尖的火苗一弹，落在一堆凭空出现的干燥木头上。
噼噼啪啪——
旺盛的火光顷刻照亮了山洞。
方子固瞪眼，半晌竖起大拇指道：“还得是你啊，江易，百宝袋都没你靠谱。”
程曜挑眉问：“你随身带柴木？”
江易背靠着山壁，头也不抬，眼睛只盯着那火堆道：“出门在外，多准备一些总归没错，师兄们没在山里待过，经验欠缺也正常。”
傅云墨这会才想起来什么，笑道：“倒是忘了，江师弟从小在山里生活的。”
程曜一愣，“从小在山里？”
他忍不住再将江易打量一番，只露出一点鼻尖和薄唇也遮不住的贵气，哪里像什么山里的野夫，恐怕世家的嫡子也望尘莫及。
方子固和傅云墨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傅云墨含糊其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