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鸿波这边全程黑脸，不过好歹没从嘴里吐出刻薄之言来。
他推着二八大杠到了车棚边上，支起车蹬子后，又将自己的手套脱下来使劲抽了两下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睨了白岁然一眼，没好气儿的说道：“走吧！”
白岁然点点头，狗腿的在自己二舅前面带路。
两人直接上了办公楼的二楼，迎面正看到李伟业跟一个穿着工作服带着工作帽的工人从办公室出来。
看到丧丧着一张脸的白鸿波，李伟业明显先是一愣，随即咧开大嘴笑了出来。
他对身边的工人说道：“小张，你先去车间。”
那名工人点点头应了一声，抬脚就往外走。
路过白鸿波身边，看着对方黑煞神一般的表情，没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缩着脖子赶紧一溜小跑的跑下了楼。
李伟业重新推开办公室的门，招呼白鸿波和白岁然道：“老二，来，进屋。”
白鸿波从鼻子里哼出个气来，甩着膀子迈着大步率先进了办公室。
白岁然跟在后面，朝着李伟业尴尬的笑笑，也挪着小碎步跟了进去。
李伟业在最后进屋，反手就将门带上。
屋里白鸿波已经大喇喇的坐在了沙发上，垂着眼皮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李伟业也不着急说话，从沙发对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铁盒走到办公桌前打开，将里面的茶叶倒了一些在桌子上的白瓷茶杯里，又转身将炉子上坐着的铁皮水壶拎起来，冲了一杯茶端和一杯白水，端到白鸿波面前在小几上。
“老二，尝尝，这是南边的茶，大红袍。”
“别他娘的整事儿，李二狗子，你他娘的找我干啥？是挨揍没够咋的？”
白鸿波一张嘴，就让白岁然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
不过好在李伟业并不在意，好像已经习惯了白鸿波的性格一般。
他又转身到办公桌旁拎了个凳子放到白鸿波对面坐下，双手在大腿上搓了几下，说道：“老二，咱哥俩多少年，没能一起坐下说句话了？”
“说他娘的啥？说你当年是怎么给我脑袋上扣了一个小偷的屎盆子的？别磨磨唧唧的，你到底想干啥玩意，痛快说，你画出个道来，我白老二要是缩缩脖，我他娘的就跟你姓！”
“老二，当年的事是冤枉你了，但那纸条真不是我写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是我们村的人联合着外人偷了粮食嫁祸给你的。但是当年这事磕碜，村里人就捂着解决了。
我很多次都想去找你说清楚，可每次见你……嗐！你生气是应该的，揍我也应该！老二，这么多年，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兄弟……我……我也不知道想跟你说啥……就想再一起坐坐，哪怕说说话也好……”
李伟业像是有些激动，一直眼含愧疚的去看白鸿波。
他当年知道真相的时候，也跟家里闹过，想要去黄花村找白鸿波，给自己兄弟讨个公道。
可毕竟是放牛村的人打上了黄花村在前，后面知晓了这事情是自己村子里人干的时候，这事儿都过去了五六年，放牛村当时的老村长都去了。
“你他娘的咧咧完了？”
白鸿波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眼皮终于掀起来看向李伟业：“咧咧完了就滚吧！孩子死了来奶了，就这么个破事儿我已经不愿意叨叨了。”
白鸿波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
李伟业一看，着急起身伸手去拉白鸿波，结果被对方二话不说照着眼眶子就是一拳。
在一旁刚起身的白岁然都吓懵了。
咋就动手了呢？
眼瞅着就要到互殴情节了，白岁然都在脑海里面过上一会儿怎么拉架的片段儿了，结果没想到，李伟业压根就没还手。
他的手还抓着白鸿波的胳膊袖子，另一只手去抹自己鼻子里流出来的鼻血，对着白鸿波说道：“老二，你打吧，你这口窝囊气憋的太久了！”
“滚你妈的！”
白鸿波更来火了，回伸身抬脚就踹在了李伟业的小腿上。
这一脚是一点劲儿都没收，直接给李伟业踹的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跪在地上。
不过他就是不放开拽着白鸿波的手，任凭白鸿波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揍了他好几拳。
“二舅！二舅别打了！”
白岁然才反应过神儿来，赶紧想过来拉自己二舅。
结果李伟业忙伸出一只沾着血的手去拦白岁然：“丫头别过来，让你二舅打！我该打！老二！！老二！！二哥！！我对不起你啊二哥！！咱俩是拜把子弟兄！我让你受这么多年冤枉，我对不起你！”
白鸿波手顿在半空，终究是没有落下来。
少年时受的冤枉和委屈，让他本来就混不吝的性格里面更是多带了些阴鸷和偏执。
可人慢慢上了年纪，其实回忆起曾经，许多时候痛的苦的，伤心的难过的，其实都只是一些刻板的符号。
而真正能带着滋味像鲜活的昨天的，往往都是一些快乐的，和遗憾的。
他少年时，跟李伟业真的是非常合脾气的兄弟。
甚至比自己的两个亲兄弟还要要好。
他记得那年冬天，他跟李伟业两个人去挖耗子偷藏的粮食。
两个人扛着板锹，天刚蒙蒙亮就出去，找到了耗子藏粮食的地方，抡起胳膊就开挖。
挖到中午，撅出了个一人多高的大坑。
两人浑身都被汗透湿了，可都十分兴奋。
因为他们挖到了耗子的粮仓！
这要是将里面的粮食都划拉出来，一人都能灌出大半麻袋的苞米粒子来！
两人轮换着从耗子的粮仓里往外搂粮食，李伟业上去休息的时候，白鸿波在下面伸着胳膊进耗子粮仓划拉，结果苞米粒子噼里啪啦往外倒的时候，忽然一只算上尾巴将近一米长的大耗子窜了出来。
要知道以前的耗子个头可都不小，有的老耗子精比成年的猫体型都不遑多让。
那耗子的粮仓被挖了，自知也熬不过这个冬天，便发了狠，拼了命的去咬还在坑里的白鸿波。
正当白鸿波拿着铁锹招架的时候，那耗子猛地跃起，朝着白鸿波的脸就张开了带着獠牙的嘴。
“二哥！！！”
白鸿波只听见一声吼，身子被一股力撞开，再回头时，李伟业的手掌已经被那耗子咬了个对穿，而他手里的一根尖锐的木棍，也狠狠捅进了那大耗子的嗓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