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乔玉，一时间也愣在了原地。
而纪小元飞奔过去，蹲在了那个身影面前，帮那个扎着辫子的女生拂开她脸上已经被汗水和灰尘粘在一起的头发。
“姐！”纪小元的声音里终于带了一丝丝委屈的哭音。
乔玉骑着自行车走到近前，觉得不妥，又下车走了几步过来，隔着数米远，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姐妹俩。
那个用小板凳代替双腿交替前行的女孩，跟纪小元一样，看上去瘦瘦小小的。
真要说外表年龄，身形看着才十五六的样子，只是脸上却比同龄人还要更沧桑些。
那女孩有些疲惫地放下两个木头小板凳，垫在只有残根的腿下，然后伸手摸了摸纪小元的脸。
“别哭，别哭。”
然后又问她：“姐没耽误事儿吧？”
纪小元哭着摇摇头：“没有。”
说着，似乎才想起来乔玉也跟来了似的，连忙回头寻找乔玉的身影。
等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乔玉时，纪小元急切地伸手指着乔玉，对女孩说：“姐，她答应了的，说只要你带录取通知书来，就给你发奖！”
纪小元的脸上带着固执的倔强，扭头看向乔玉，嘴里却是对着女孩，又强调了一遍：“她答应了的，好多人都听见了。”
那女孩拉了一把纪小元，对着推着自行车走到她面前的乔玉，尽其所能地弯了弯腰。
“谢谢你，我妹妹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乔玉犹豫了一下，把自行车停好，学着纪小元的样子，半蹲下来，摇了摇头：“没有。”
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妹妹挺乖的，有点脾气，但是挺讲道理，还帮我们干活。”
纪小方怜爱地看了看妹妹，说：“她是脾气有点不好，都是因为我……”
纪小方自报了姓名，说起原委：“我腿脚残疾，从小就不少人笑话我，都是小元冲出去跟他们吵架，甚至打架。”
纪小方脸上有些不忍：“要是我不是残疾就好了，她也不用受这么多委屈。”
纪小元拼命摇头：“我不委屈，姐，我不委屈。”
乔玉此时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一张嘴，就觉得鼻子酸酸的，似乎眼泪要比话先冒出来。
她咬了咬嘴唇，才让自己尽量平和下来，说道：“你是要去我们店里领奖对吧？我……我骑自行车载你们去吧。”
纪小方年纪大些，也懂事些，看出来乔玉的失态，也没说什么。
只问道：“会不会不太方便？我可以慢慢走……就是有点慢。”
此时乔玉哪里还会说起慢不慢的事儿。
她现在已然明白为什么纪小元几乎赤脚也要跑来店里，先要她的一句承诺了。
因为她姐姐还在路上，还在慢慢地用最大的努力在赶来啊！
那时候乔玉还有些疑惑，怎么一个小孩子跑都跑来了，领奖的考生却还没来。
现在疑惑终于解开了。
一番操作下，乔玉把纪小方抱到了后座上，让她紧紧拉住车座子下面的车架。
纪小元则辛苦一点，坐在乔玉专门让人焊接的“二八大杠”的杠上。
有点狼狈，乔玉只能尽力平衡，慢慢骑。
但即便这样，纪小方还是感激不已：“这比我赶路快多了。”
乔玉一听，眼泪又要下来。
她闭着眼睛忍了忍，努力轻松笑道：“是啊，自行车毕竟方便很多。”
旋即，又突然醒悟过来——纪小方一辈子都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骑自行车。
顿时脚下就是一慢。
但纪小方却落落大方：“乔玉姐，没事的，我现在不能骑，但将来兴许能呢。”
纪小方的性格跟纪小元简直是两个极端。
纪小元是别人一说话就要炸的性子，但纪小方却很平静柔和。
纪小方甚至带着轻轻的笑意，说道：“以后残疾人可以装假肢，说不定还有用手就能骑的车呢。”
乔玉眼睛酸酸涨涨的，很努力才能叫自己不哭出来。
她用力点头，肯定纪小方的说法：“会的！一定会的！”
……
来时的四五公里，骑了也就二十多分钟。
回去的时候慢慢地骑了半个多小时。
终于到店里的时候，集贸市场都关门了。
余小姨在门口翘首以盼，有些焦急地来回踱步，等着乔玉回来。
看到乔玉的自行车时，余小姨精神一震，忙迎了上去：“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说完，才看到后座上的……半截身影。
这是余小姨从正面看不到的，没有双腿的半个身影。
余小姨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天才咽下去，帮着乔玉把纪小方从后座上抱下来。
纪小方下来后，用双手撑在小板凳上，把上半身支撑起来，对乔玉和余小姨鞠躬：“谢谢你们。”
余小姨手足无措，慌忙地往店里指：“先、先进店里吧。”
此时万婆婆他们也都听见动静出来了，看到了纪小方。
谁也没想到纪小方是这么情况。
站在小食店门口看热闹的张永华都愣了愣，哑然道：“难怪……来的这么晚。”
万婆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拍着大腿，懊悔不已：“这孩子！这孩子！”
这孩子也是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只不过，是用手走的啊！
万嫂子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没有人比他们一家人更懂纪小方的处境了。
万青好歹只是小儿麻痹，走路不便利，但是还能走。
但纪小方这是彻底失去了双腿啊！
不过，除了万青怔忡地看着纪小方空荡荡的裤腿之外，万婆婆和万嫂子都没多流露出一点好奇来。
她们只是心疼地带两个孩子进店里，打了水过来给她们擦脸。
纪小方一口气喝了三大茶缸子的水，才腼腆地把自己肩膀上斜跨的一个邮差包移到前面来。
“出门的时候带了水，结果路上摔了一跤，玻璃瓶子也摔碎了，后面遇到好心人分了我几口水，才扛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