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境界突破以来，洛老爷子一直过得十分滋润。
在度过了被称为现代武人的极限——功行圆满境界，成为一名空云境高手之后，老爷子的状态一直很好。
尤其是，空云境以后的最大特点，也是所有曾经达到这个境界的高手都能一日千里的原因，便是内力的修炼不再被拘束于每日的打坐之中，而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
武者身体中的内力会自发形成内循环，哪怕是吃饭睡觉上厕所，也都不会耽误。
正是因此，或许刚突破到空云境的洛老，与一干老朋友们的差距并不很大，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就会发现自己被越甩越远，而老友的气息也变得越来越深不可测起来。
如此一来，早晨洛老打坐修行的时间就被用来安心睡觉，每天都过着早睡晚起的舒适日子，吃好睡好，加上山门的事情早就不需要他多操心，心态也越发积极向上，于是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许多。
同时，自家的几个徒弟也都很懂事孝顺，呃，儿子除外。
大儿子天天忙生意忙得不见人影，小儿子天天忙拍戏同样难觅踪迹。所幸二徒弟三徒弟一直跟在他身边，习武始终非常刻苦，对他这个老头也十分照顾。
特别是二徒弟，这个他真正意义上的首徒，如今早已步入中年，平日里看着严肃沉稳，可每当他对其武学方面的缺憾作出指点的时候，双眼都会立时变得狂热起来，让他不禁回想起这孩子当年刚被收养时瘦瘦小小却眼神明亮的样子。
那种“我师父最最好！我师父最厉害！我师父天下第一！”的样子，让他每每见了都忍不住心中好笑。
谁能想到，这稳重大叔的身躯里，还藏着一个脑残粉熊熊燃烧的灵魂呢？
老伴早逝，他最爱的只剩下武学。
如今身体越来越好，生活也事事顺心，即便有些小麻烦，也影响不到他的心境。洛老觉得自己一定能心无旁骛地追求他向往了一生的无上武学境界，直至顶峰！
这几天偶尔来拜访的老友们，都发现，这老头一反从前瘦唧唧凶巴巴的模样，居然胖了一圈不说，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慈祥了。
这简直不科学！
合着登上新境界后，这性格也会发生改变不成？
如此在首都过了一段轻松愉快的日子，这天早上醒来，老爷子的心情很不错。
昨天他跟刘家的倔老头讨论了一下午，自己不吝指教让老刘头收获不少，而他家里诡异莫测的武学思路，也给他带来了不少新的启发。
今天就打算在招式上多研究研究，洛家的刀法向来刚猛有余，或许他可以适当进行一些尝试，使之用法更莫测一些。
然而，他的好心情并没有能继续维持下去。
洗漱完毕后走去前厅用早餐，二徒弟三徒弟虽然一如往常那样站在餐桌边等他，可两人脸上的神色却不似往日里那样平静。
这种凝重里带着些愤懑的表情，让洛老爷子心中疑惑的同时，也有了些不大好的预感。
“你们两个今天是怎么回事？”
两位徒弟互相看了看，老三秦槿主动后退一步，把麻烦事扔给师兄来说。
梁管家在山门兢兢业业几十年，与他们几人的关系一向很好，如今出了这事，人就这么可怜巴巴地跪在外头，他们也感到十分不忍心。
可梁因做出来的事，实在无法姑息，他们如今不好做主将人劝走，也只能交给师父来决断。
武缭见秦槿躲得那么快，心里暗骂三师弟没义气，对上自家师父探究的目光，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只是没等他开口，老爷子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他新收的七弟子季泽，年少天才，资质别说在他所有的徒弟中，哪怕是在整个武学界的年轻一辈里也是顶尖的，很得他的喜欢。加上这孩子性情沉稳胸有丘壑，如果不出意外，将来洛承门的传承，他会交到对方手上。
示意二徒弟先等一下，老爷子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季泽不知说了什么，武缭隐隐觉得好像还听到了小八洛舒的声音，心里猜测对方或许就在讲梁家的事。
果然，不多一会儿，自家师父的脸色猛地就变了。
老爷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哪怕心态平和了许多，但洛老的性格依旧十分火爆。
梁因暗中与敌对者暗通款曲，对方还极有可能是国外觊觎整个文国武学界的势力，这简直是直戳老爷子的逆鳞！
当初洛承山门在战中被付之一炬，自家父亲兄长都战死沙场，是老爷子心中永远的痛。
哪怕如今世界已经和平了，心中刻骨的恨意也掩藏了，但不代表他就忘记了当年的教训！
梁因所犯下的事，绝对是他不能容忍的。
更何况，对方居然还想对付他最心爱的大孙子！
这已经不是在戳他逆鳞了，简直是在他逆鳞上抓了又挠，挠了又抠，让他分分钟就要化身暴龙喷几口火的节奏！
等电话挂断的时候，老爷子脸色通红，人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老梁一家在洛承门工作多年，与山门弟子一直相处得很好，他自认没有亏待苛刻过对方，不仅在山门重建时便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少年梁旻，之后对其也是信任有加。
山门那会儿还很荒芜，他与梁旻齐心协力，情况越来越好，两人的情谊也越来越深厚。与其说对方是他的下属，还不如说是家人，至少他的心里，是把对方当弟弟来看待和照顾的。
梁旻没有什么习武的天分，他就教了对方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而在山门渐渐崛起后，在薪水上也十分大方。
后来梁旻成家，他也把对方的家人当做亲人一样看待，梁旻的大儿子外出读书，成绩不够考不上心仪的学校，补习的老师都是他托关系找来的。
之后梁因在外面闯荡了好几年，突然又决定回来山门，他其实是很欣慰的，还盘算着等老梁年纪大了不想干了，就安心留在山门养老，让梁因成为山门的总管。
他也记得梁旻的小儿子梁圆只比他的大孙子洛舒大几岁，两人从小相处，关系也很好。舒儿三岁刚回山门的时候，对方还送了他一套百科全书呢。
然而，如此亲厚的梁家，最终却选择了背叛和出卖。
初一听闻时，他是真的感到难以接受，可等到季泽提到，梁因或许已经成为内奸很多年，多到在他决定回来山门那会儿就已经开始时，他却反而消下了怒火。
自幼长大的山门，他用了十几年来出卖她。
不是不再生气，而是他发现，生气已经是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了。
他以为的情谊，在对方心里或许根本不存在，那么这样的人，也就不值得他再多费心什么了。
老爷子活了这么多年，经历过生死，享受过荣耀，很多事情其实都已经看淡了。他有徒弟要教导，有亲人要挂心，还有朋友要往来，他的心其实很小，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关注那些不值得的人。
所以很快，他就有了决断。
既然山门在对方心里并不是家园，那赶走就是了。
“梁旻在外面？”老爷子掀了掀眼皮，语气冰冷，称呼也从亲密的阿旻，变成了连名带姓的喊法。
武缭心想，师父这果然是心冷了，嘴上却半点不迟疑，立刻回答道：“是的，梁哥，呃，梁旻清早六点多就赶过来了，之后一直跪在外面，我们劝不起。”
“呵，跪到现在，到也不容易。”现在已经八点多了，两个小时，以梁旻的年纪也是不容易。
只是他为了自己的儿子求情，却有没有想过他儿子做出来的事，容不容得下求情？
老爷子微微冷笑一声，早饭也先不吃了，径直往外走去：“还是我出去跟他说吧，既然是外人，就别让他进屋里来了。”
梁旻在屋外其实很不好受，临近年底，首都的天气比山上也不暖和多少，他在这里跪了两个小时，感觉下半身都快失去知觉了。
只是想到被老四关起来的大儿子，还有在家中不断哭泣的老婆，还有刚刚成年，如今正茫然无措的小儿子，他也只能咬牙坚持。
其实这么多年，从第一次发现梁因行为异常到现在，他也不是一点儿不清楚大儿子的心思。可管也管了，骂也骂了，对方始终不肯听他的，只说自己这也是为了梁家的崛起，为了学到高深武学。
加上妻子总是为儿子开脱说话，慢慢他也软下了心肠。
一边不敢去跟老爷子道明实情，一边也存着一些侥幸的心思。
或许等儿子懂事了，就能想明白放弃了呢？也或许——他心中也会隐隐期盼——儿子真的能成为一位武林高手，成为与门主一样、受人尊敬仰望的高手呢？
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么他们梁家……
可最终，他的期望统统没能实现。
儿子的行径被抓了现行，而他口中所谓的高深武学，在早有准备的山门弟子手里，根本没能走过几招，便束手就擒。
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他只能豁出老脸来求山门的门主——对他有恩的洛老爷子。只希望对方能看在两人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如果真让大儿子被交给国家的武管委，如果大儿子背后的人真的是国外的势力，那他最后的结局简直可想而知。
不仅仅被人唾弃，更是一辈子都要毁在高墙之后了。
可是，屋子的大门打开，当他满含希望地抬头望去时，见到的却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几十年的相处，老爷子的样子他自然无比熟悉，可对方此时的神色，却让他无比陌生。
那是一种冰冷的、疏离的、甚至可以说不带半分感情的神色，看向自己的视线，就仿佛在看一个从不相识的路人。
“梁先生在山门工作多年，我也不多为难你，自此离去吧。至于梁因，他牵扯的事情你我都已经不好插手了，你要是还记得自己当年的家人是怎么死的，就不要开口多说什么了，只有交给国家部门，才能处理这样的事。”
梁旻心中咯噔一声，终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