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见啊……”
良久的沉默以后，张百忍方才开口道：“——虽然你不是那个让吾感到熟悉的酆都，而你所经历的岁月加起来也不过百载，但即便如此，你仍然能做出这等魄力的决定，只能说不愧是你们口中那些老怪物创造的家伙吗？”
而镇元子并不感到惊奇——因为上一次见面之时，余琛的态度就让他隐隐有所猜测了。
这个家伙，想要发动一场战争。
“虽说吾并不喜欢纷争，但……”
张百忍摆了摆手，继续开口道：“古仙一脉啊……很多很多年前，他们伪装成友好的异族融入三界之中，然后趁我三界最松懈之际，显露獠牙，狰狞攻杀，打的我三界措手不及，濒临崩溃。
无数年后的不久前，他们又一次大举进攻，意图将三界彻底覆灭。
这么一想，倘若是不做点什么的话似乎也太过于窝囊和懦弱了一些。”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讲述一件无关的事那样，但脸上却全然没有一点平时的不羁之色，反而随着说话，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从他身上溢散出来。
隐约之间，似有金戈铁马，刀兵碰撞的铮铮声响回荡耳畔！
“那就……”
张百忍抬起眼帘，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采，就好像正午的太阳那样，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来！
“——开战！”
话音落下，好似整个天界神庭都为之震动，嗡鸣不断！
九彩霞光从天穹之上垂落下来，仙神俯首，众生叩拜！
——疯子。
余琛心头咋舌。
他要开战，可不只是因为一腔热血，而是他有底牌。
他有余修承诺了无数个纪元文明的成果和结晶。
但张百忍呢？
他和镇元子并不知晓这件事，所以他赞同余琛远征开战的想法，简直疯狂！
“吾赞同酆都的想法，镇元，你呢？”张百忍转过头，看向镇元子。
镇元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喃喃了一句：“刚被你重铸完成的天界，马上又要亲手被你拉入全面战争的地狱当中了吗？”
“早晚的问题而已。”张百忍摊了摊手，道：“倘若真让那太初收回了大部分的躯体，找回了无数的权柄开启大世轮回，毁灭也只是三界唯一的结局，倒不如搏上一搏。”
他转过头，目光好似穿越那黄金铸就的殿宇，看到了茫茫恢宏的天界，看到了天河贯通的恢宏三十三重天。
“——倘若战败，朕，会死在他们前面！”
很直白。
意已决。
余琛和张百忍，同时看向镇元子。
该他表态了。
“老夫认为，远征之事，可从长计议……”
镇元子沉吟开口道：“——上一次奇门暴乱，让整个人界都元气大伤，特别是那些融入了大源技艺的造物，几乎全毁，天渊也是崩溃，众多圣地世家元气大伤。
所以人界的战争兵器，物资，如今正是虚弱之际——而且哪怕如今那奇门道尊身死，曾经他所造成的暴动的阴影也丝毫未曾减弱，想要重新启用大源的技艺造物，大部分生灵根本就无法接受。
而酆都，你的地府如今也在扩张当中，远远没有达到它能达到的顶峰。
还有张百忍，你的天界百废待兴，诸多仙神转世初生，远非最强盛之态……”
镇元子比余琛和张百忍考虑得都要多一些，或者说他看待问题的方式和俩人不一样。
——这更是印证了余修的说法。
攘外必先安内。
这会儿还好，三人还能商量，争辩，各抒己见。
但倘若真到了那一触即发的战场之上呢？
到时候三位帝主，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理由，三界大军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所以啊……共主一事，必须定下来！
“可没有时间了，镇元！”张百忍虽然才刚刚知晓局势，但也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刻不容缓。
每多过去一天，太初的残骸就被古仙一脉收集得更多，祂复苏得也就越早！
“倘若等到人界再一次接受大源技艺的造物，倘若等到阴曹地府完全扩张至最强之势，倘若等到吾之天界达到全盛顶峰……”
张百忍摇头：“——用你们人界的话来说，那黄花菜恐怕都凉了好几茬了。”
“老夫的意思，不是到了那时再开战。”镇元子摇头道：“老夫是说没有必要一开始便赌上整个三级的存在去战！战可以，远征可以，但在远征的同时，亦要保证三界的生机！”
“所以吾从来都在说，你太过于谨小慎微了。”张百忍摇头：“当初坠天之战，虽说那古仙一脉乃是偷袭，但吾等三界不敌也是事实，如今要反攻于他们，竟还不出尽全力，能取得哪怕一丁点儿效果吗？”
“……”
二人便这般争辩起来。
张百忍坚持应当举三界之力，远征域外，彻底覆灭古仙一脉。
镇元子则认为应当徐徐图之，在保证三界恢复和发展的同时对古仙一脉发动战争。
总而言之，争论不休。
“一年。”
就在俩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余琛开口打断了他们。
俩人同时转过头来，看向他，不明所以。
“什么一年？”镇元子皱眉。
“酆都，远征既然是你提出来的，所以你自然是赞同吾的吧？”张百忍没管什么一年，只是询问余琛。
二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首先，我赞同全面远征，毕竟是我提出来的。”余琛开口道。
张百忍眉头一挑，镇元子则是眉头紧锁。
“但镇元道友也说得对，如今我们的三界，称之为百废待兴也不为过，这个时候全面开战，实属不智。”余琛继续道。
这个时候，俩人的脸色同时变了。
——咋，好赖话都给你说完了？你搁这两不相帮和稀泥呢？
这种做法放在世俗谈判桌上可能还能两不得罪，但现在……这是两不得罪的时候吗？
这他娘的都危急存亡之秋了！
“酆都，我们没有争吵，所以你不必当那个和事佬——与其如此，你倒不如说出你的想法来。”张百忍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
“我从来不想当什么和事佬，否则也不可能提出远征的计划。”余琛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位的想法，都不行。
镇元道友，你太过于谨慎，就如张百忍说的那样，无数年前坠天之战三界倾尽全力都未曾战胜古仙一脉，如今还想留手一战，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作用，与其这般，不如等死！
而张百忍道友，你又是太过于激进，以如今三界的战力对上古仙一脉，哪怕吾等三人能够同古仙王争锋甚至战败他，但吾等之下的三界众生，却绝不可能是那无尽古仙的对手，你这是送死！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位的想法，都……荒唐至极！”
张百忍：“？”
镇元子：“？”
好好好！
这不当和事佬，开始无差别地图炮了对吧？
“那酆都你说该怎么办？”张百忍并不恼，亦或者说他和镇元子那么多年的老怪物，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计划的缺漏？
只是……无奈啊！
太初即将复苏，三界却百废待兴，能怎么办？
“所以我说了，一年！”
余琛伸出一根手指，开口道：“一年以后，远征域外，覆灭古仙！而我，要在一年之内，将天地人三界打造成一座庞大的……战争机器！超越以往，超越任何，超越这个世界曾经存在过的任何一个文明！”
镇元子和张百忍对视一眼。
“……”
要不您还是当继续您的和事佬或者开地图炮吧！
总比天花乱坠来得好些！
“不可能的，酆都……”镇元子苦涩摇头。
“不错，哪怕想要恢复全盛天界，恐怕都需要数百年的光阴，更不要提……更进一步了。”张百忍也是开口道。
“你们做不到，不代表所有人都做不到。”余琛看着他俩。
“你的意思是……你能？”
“我当然也不能。”余琛摇头，“但……有人可以！”
“谁？”
“那些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孤魂野鬼，那些已经反抗失败的余孽，那些视太初为杀父弑母仇人恶至强者的亡灵……他们，能够做到！”
余琛的声音，斩钉截铁。
而张百忍和镇元子也并不蠢笨，一点就通！
立刻便想到了余琛口中的那些至强者，虽然已经失去了力量和位格，但它们的记忆却依旧存在！
记忆是种很奇怪的东西。
凡人的记忆，琐碎而毫无作用。
但那些至强者呢？
他们的记忆中，却有着无比珍贵的东西！
他们的道，他们的法，他们的路！
还有他们曾经所在的文明的成果，技艺和登峰造极的手段！
那是无数岁月沉淀下来的结晶，那是一代代人血与汗实践出来的真理！
“他们……愿意？”
“有何不愿？”余琛反问道：“如今的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亲朋故旧，所爱之人，守护的世界，甚至连同他们自身的性命与力量，都伴随着一次次大世轮回灰飞烟灭了去！
唯独只有仇恨，对于太初的仇恨，终结那痛苦轮回的决心和执念，让他们依旧存在着！
因此，才有了我的存在，也正因此，倘若给他们一个毁灭太初，断绝大世轮回的机会，他们定会……不惜一切！别说这些身外之物了，哪怕就是让他们自身永远消亡，恐怕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所以，我的决定是，在他们的帮助下，全面远征！
——是时候让那群杂碎知道，站在，攻守易型了！”
一番话下来，张百忍和镇元子的眼里，都迸发出茫茫神光！
好似那璀璨的烈阳，高悬天穹！
“那还在等什么？酆都！”张百忍深吸一口气。
“别急，在此之前，他们还有一个条件。”
余琛再度伸出一根手指：“——三界一统。只有当三界一统，铁板一块，他们方才会传下那些毁灭的文明的结晶和瑰宝，这是他们唯一的要求！”
张百忍和镇元子对视一眼，显然一直以来三界割据的局面，让他们都没有想过所谓的“统一”。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余琛看着俩人，开口道：“我们三人之间，虽然并无嫌隙，放在平日里，有些辩驳和争锋相对，也无伤大雅。
可在那压上整个世界存亡的战争中呢？可在那局势一触即发的远征里呢？
我们再像今日一般争论不休，贻误战局，那般场面，两位愿意看到吗？”
镇元子和张百忍听罢，纷纷眉头皱起。
显然，他们也认同余琛的说法——毕竟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而是全面远征，是赌上三界存亡的一战！
一军听三令，那还怎么打？
“老夫认为，酆都所言有理。”镇元子轻轻点头。
“吾也这般认为，三界割据了太久，是时候……有一个共主了！”张百忍喃喃。
话音落下，巍峨庞大的殿宇里，沉默下来。
就好像被突然摁下了暂停键那样，大家都不再说话。
气氛，变得紧绷而凝固。
因为如今所有的问题都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不再有分歧，不再有争端，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儿。
但……唯一的问题是……
“——这三界共主之位……由谁加冕？”
良久的沉默以后，张百忍嘴唇开阖，问出了这个无法避免的问题。
天地人三界，一直以来，分而治之。
那都是因为三位帝主虽说没有仇怨，但也是谁都不服谁。
就这样得过且过了。
但现在不行了，因为全面远征，因为要诛灭古仙一脉，所以一定要选出来一个真正的话事人。
不用多说，这个人选一定会在三人之间诞生。
可通往这也意味着如今站在三界顶峰的三位帝主，在今日之后会有一位帝主一统三界，其余两位帝主位居人臣！
如何决定？
那一刻。
整个三界，阴曹地府，红尘人间，天界神庭，无数生灵，好似都若有所感。
他们茫然而无措地抬起头，看向天穹之上，看向那三十三重天大罗天所在之地。
切身感受到了。
三股渺远，恐怖，厚重的气息同时浩荡升腾，冲天而起！
剑拔弩张，当仁不让！
紧接着，因为这三股恐怖的气息的僵持和对立，整个三界，战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