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无章字画，下
顾谨言伸手又从书桌下抽出一张画好的寒梅傲雪图，递给他，道：“这是昨日回来临时所作，你再去替我去卖了，记住，依旧是五五分帐。”
“收到。”
郭兴扬接过，在桌面上摊开来，看向那幅寒梅傲雪图。
只见里面全屏都是雪白，只有左下角几支梅花从虚无中伸出，在冰雪之中怒放。
虽只寥寥数笔，却将天地之间那种辽阔，天寒地冻，梅花傲寒的气质，表达到淋漓尽致。
粗一看，笔法简略，留白太多。
但仔细看，却有一种独特的神韵，更似乎能从那梅枝之上，看到隐约的传香自雪中传来。
“这是，画道二境，画韵！”
郭兴扬脸色微变，随即，望向那大片空白的画卷右侧，叹息道：“可惜了……”
顾谨言笑道：“可惜什么？”
郭胖子看了他一眼，道：“可惜顾大哥不肯题上自己的大名，也不肯雕刻一方自己的私印盖上。”
“顾大哥要知道，名人画作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出自名人之手，而名人扬名的方式，也是通过一首首诗，一幅幅画，培养出来的名气，所以名章和印鉴便显得尤为重要。”
“若是能加上大师点评和名人推举，扬名就更快了。”
“顾大哥这画，画技已属上乘，就是没有画师名鉴衬托，让人以为自己买的只是无名字画，那么，即使这样的画技再强，一般也是卖不出好价钱的。”
“无所谓！”
顾谨言摇了摇手，对这一点早已心知肚明。
有名鉴和没名鉴的东西，明明是同一幅画，有时价值能差上几十上百倍。
不过他并不准备真名示人，暂时也没有好的印章可以盖，或许以后会，但前期，他只想磨练磨练自己的画技，顺带赚点小银子花花，暂时并不准备靠此扬名。
所以，等到自己真的画道大成，或者将后世画法，融入此世画技中，独成一家，再考虑在画上，题上自己的姓名或盖上自己的印鉴。
当然，姓名好写，印鉴却是需要去请人专门来刻的，所幸如果要求不高，这种事随便找家金石店便能完成。
当然，要想得到一方好的印章，同样是要请高人，花重金的，只不过，暂时顾谨言并没有这种需求。
所以，他对郭兴扬道：“暂时空着便空着吧，我作画，便是要对方先只看画作，不问画者，如此，仍能欣赏此画，才是它真正的价值，我也能鉴别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画画的本事，先就这般拿去售卖吧，至于姓名或私章，以后有机会再说。”
“好吧！”
郭兴扬也知道拗不过顾谨言，便将画作卷起，背在背上，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不管有没有消息，我都明早再来。”
“好。”
顾谨言答应一声，打开门，礼送郭兴扬出去。
而后，待郭兴扬离开，又回到桌前，打量着桌上那一锭十两重的银元宝，以及一小锭五两的银子，脸上带出笑。
以前认为，在这个世界生活很难。
可当他有了技巧后，发现也没有那么困难了。
比如，画画，也是一个门路。
现在名声不显，而且根本就没有名气，等真正有了名气，或许，这一批无章字画，才是真正的万人争抢。
于是，他找来毛笔，又一次伏在桌上，专心创作起另一幅画起来。
这一幅画叫，“空山鸟！”
……
时间就在这样绘画的过程中，飞快流逝，眨眼，已是日上中天。
突然，旁边一户人家，打开了大门。
一个五大三粗的凶悍女人揪着一个瘦骨嶙峋，满脸菜色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边走边骂：“这都大中午了，你还睡觉，整日就知道睡睡睡，家中的娃儿都快吃不上饭了，还不知道出去找点活干，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眼瞎，相中了你……”
那中年男人一脸畏惧，被他家婆娘拎在手心，只有不停告饶，唯唯诺诺：“是是是，我就这去，这就去找工……”
那黄脸婆娘仍不肯善罢干休，继续骂骂咧咧，铜锣一样的声音响彻整条长街：“你看隔壁巷弄的那吕秀才，人长得又高又帅脾气又好，能诗会画还能赚钱讨老婆开心，再看看你，哪哪都不中用，连床上都不行……”
男子脸色灰败，被自家婆娘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当众社死，死的心都有了，脖子一横，道：“是是是，我哪哪不行，找的婆姨也不行。要不你去问问那吕秀才，他还喜欢男的不，我想和他过。”
黄脸婆：“……”
“噗嗤！”
远处，门窗下，顾谨言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他手中笔墨一重，低头一看，好了，这一幅画直接毁了。
这一个笑，真是损失太重了。
那黄脸婆娘杀人一般的凶横目光透过打开的窗户，朝顾谨言扫来。
顾谨言脸色一变，不愿意跟这种人当众吵起来，那不管是赢是输，都是输……
所以，他轻轻关上窗户，转过身去，不再看向那边。
黄脸婆见状，没办法找茬，这才回过头去，拧着自家男人的耳朵，怒声道：“我看你是反了天啊，还想跟吕秀才过，来啊，我带你去敲门，问问他家还缺男仆不，算你一个……”
说完，拖着男子就朝另一条巷井，一幢种植有青竹，明显有别于四周，略显典雅的小院走去。
男子说完就后悔了，这时急忙道：“老婆，老婆，我错了，我说笑的，别，别去……”
但他老婆哪里肯听，竟真的拎着他，“砰砰砰”，敲响了隔巷小院的大门。
不一会儿，一阵鸡飞狗跳声传来，黄脸婆娘拎着自己男人，被一名身穿文士服，满脸儒雅之气的男人满脸怒色地撵了出来。
“再见，不对，再也不见！”
说完，“砰”的一声，院门狠狠地关上，隔绝了内外。
隔壁发生的这一幕幕，如同闹剧。
但对这条街上的人来说，不过是每日必定上演的日常，即使听到动静，也没几个出门围观的。
黄脸婆拎着男子灰溜溜的离开了。
顾谨言这才松出一口气，重新打开窗，看着窗外。
日头已经升高了，而这，才是自己将要经历的红尘万丈，人间百态啊。
哪有什么圣贤之书？
光读圣贤之书，不懂红尘万丈的人，将来又要如何回到民间，造福于民？
若是不能造福于民，那么，即使诗词再惊艳，画道再高超，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被一群自诩清高的富户文人收藏，自得其乐而已。
“诗词，画道，无一不应植根于民间。”
“来自民间，则这些才有根。”
顾谨言这一刻，心中渐渐有了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