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被拉开，一只运动鞋伸进车内。鞋的侧边被擦得白净，前端却仍有泥土残留。
“抱歉啊，赶上早高峰，下电梯花了点时间。”
那人说着，坐在姜秋齐旁边，并礼貌地保持了一段距离。
“没关系啦，您没删掉我微信，就谢天谢地啦。”姜秋齐满脸堆笑，眼神十分诚恳。“甜澄，开车。”
还没等那人再开口，车飞快向前驶去。
封闭的空间中，只剩下小步舞曲来回游荡，在三人耳中进进出出。
“哎，这就走了？”
男人一副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看着被甩在身后的东湖居大楼，眼神游移。
“两千一小时，来回的时间也算。”姜秋齐转过身子，认真地对男人说道。“就是一个面试而已嘛，就当……是当初您面试我那样。”
陶谦，当初给自己做一面的同校学长，自上次加了好友，除了看他朋友圈分享的各种关卡设计和分析文章，两人再无交集。
姜秋齐今天发消息的时候，还担心会不会被删掉好友。不过现在……
既然来他了，就代表可以谈。姜秋齐知道，对方在意的，面子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价格。
毕竟他朋友圈中，少之又少的生活分享，全是关于孩子的。
“怎么可能！那位你知道在业内多大名声吗？我面试他，怕不是要被怼得裤……子都不剩。”
“三千。”
“别开玩笑啦，小姜你刚开公司也不容……”
姜秋齐毫不慌张，手指随着旋律，在膝盖上打着节拍。
“四千。”
“能包午饭吗？”
一曲结束。电台里，男主播的笑了，似乎是在科普莫扎特创作的过往。
“成交！”
公司门口。
“小姜总，待会儿你把他的简历打印两份，会议室准备一间冷风足的，门上的会议室号拿掉，打印一个‘天龙八部’贴上。”陶谦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交代。
……华山论剑、天龙八部。
姜秋齐欲言又止，说服自己，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然后示意甜澄快去准备。
“有没有好的绿茶？好像叫……安吉白茶？我听说大佬喜欢。”
“我们倒也不是非他不可，现在做这么多讨好的行为，不会太明显吗？”
姜秋齐有些不开心地嘴硬道。安吉白茶不是没有，只是不想现在拿出来。面试双方，不应该是平等的互选关系吗？
“如果不是非他不可，确实不用。”陶谦一顿，转头在空旷的办公室内扫视，补充道，“这种情况，除外。”
……好吧，当下确实不是。
是他们求着大佬来，不得不摆出更低的姿态。
这该死的职场规则。
姜秋齐不想再过多纠结，索性揽过甜澄，推到陶谦面前。
“有什么事情都交代给她就好。到时候记得把会议室里的摄像头打开，我在办公室里看。”
当老板的唯一好处就是，不想干，可以推给下面。
姜秋齐揉揉眉心，在办公室里等待面试的到来。
窗外的天突然变得阴沉，整片的乌云笼罩天空，像是大雨将来的预兆。
姜秋齐面前的大屏幕缓缓变亮，会议室的声音和画面传来。
“您好，久闻大名，请坐。”陶谦双手拘谨地叠握在小腹前面，脊背弯曲鞠躬。也许是坐太久了，背影看上去略显僵硬。
进会议室的人个子很高，腰板笔直，白衬衫加牛仔裤包裹着柔弱的身形。蓬松的齐刘海加上黑框眼镜，整个人一点没有大佬的架势，反而散发着温柔的气息。
三十多岁的男人，却还是大学生的模样。
姜秋齐不禁萌生出“做游戏永葆青春”的念头。
坐下后，他半带微笑，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叫郝庄，目前就职于圆橙游戏，是一款在研二次元游戏的制作人。”
“您好您好，久仰大名。我叫陶谦，是个无名小卒。您在行业里的传说我都有听过，今天也很开心有机会当面和您聊天。您的经历就不用介绍了，简历里都有。”
姜秋齐在屏幕前扁了扁嘴。
原来面试官知道简历上什么都有，还要听自我介绍。但大佬就不用。
这个社会，永远充满着不平等。
“您可以聊聊现在项目的整体筹划和进度吗？不用非常详细，需要保密的略过就好。”
陶谦目光诚恳，尾音略有些颤抖，与面试姜秋齐时完全不同。
“目前项目已经在研两年，你应该知道，我最擅长的是剧情和关卡的结合。
这款游戏我们也是在这两方面下了功夫。核心玩法中，我们更希望玩家在关卡中去获得剧情，而不是被硬塞或跳过。
另外，关于商业化，这款游戏会将时下热门的元素整合进不同的系统中，以保证游戏在玩法和收益兼顾的情况下，获得更长久的运营周期。
按照原定计划，我们是要在明年8月上线的。不过目前开发难点很多，包括开发周期内人员的变动，导致现在预计需要再延期一年。”
关卡中获得剧情？难道像拼图一样，需要凑起来自己脑补？
姜秋齐略有些兴趣，毕竟市面上的手游，大多注重人物成长，剧情虽然也有相应的受众，但普遍冗长的对话、毫无新意的情节，总是让人忍不住大手一挥，全部跳过。
可是，碎片化剧情，真的可行吗？
屏幕另一边的陶谦也提出了类似的问题。
“首先，这个概念并不是我最先提出的。”郝庄低头喝了口茶，眉毛上下挑动两下。“主机上的独立游戏已经使用过相应的套路，只不过他们设计了更特殊的闯关模式。在我心中，这款游戏是今年拿奖的黑马。
当然，它也有缺点，比如剧情收集后的承接系统就很简陋，整体在剧情上花费的笔墨也不是很大。
我不能保证我做得一定更好，但是在探索的路上，我会坚持前行。”
这下轮到姜秋齐挑眉了。
他是怎么做到，顺理成章说出很有行业责任感的话，还让人感觉信服的。
嗯，不愧是大佬。
“看来是我疏于业务了，很久没有关注独立游戏，您说的游戏都对不上号。”
郝庄连连摆手，笑着说道：“术业有专攻，你做mmo，关注同类型自然会更多。”
陶谦有些意外：“您认识我？”
“只是有过一面之交，可能你不记得了。”郝庄又抿了口茶，“还有什么问题，我们继续？”
“那，您为什么会接受这家……我们公司的邀请，来面试呢？”
“我想找一家没有任何底蕴的公司，看看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有时会自我怀疑，究竟是大厂光环造就了今天的我，还是我的个人能力。
做游戏的人，谁没有梦想呢？我也想为梦博一次，年纪再大点，就再也没机会了。”
陶谦心底沉睡的游戏梦被唤醒，心中又感慨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坐得笔直。
梦想。
这两个字再次击中姜秋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