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颜、玉颜那不是……”大黑差些脱口而出时，却被上清一记阴冷眼刀给活生生把话堵了回去。
那罗也异常地从地上爬起来，蹦跳着捂脖子艰难跑过来，神色紧张的看了看小阮阮，又看了看上清，“玉颜、玉颜……”
时隔多年，他再出现，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上清没和他们多废话，冷着脸，眼底寻不到半丝情绪波动，沉静得仿若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安宁，“先回去会会他！”
会会他这三个字，火药味格外浓！
辛夷巷，我家大门口。
多年未见的故人一袭白衣，风姿绰约地立在门口刚抽花苞的辛夷花树下，广袖长袍，衣袖飘飘，单手握折扇，负在腰后。
墨发及腰，不束而乌亮柔顺，脊背挺直，身影颀长且倜傥。
依旧是当年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衣不染片尘的那位林下神仙……
彼时大黄正乖乖坐在他的腿边昂头瞪着他摇尾巴，也许是因为容貌太像上清了，所以连大黄也看走眼，把他当成自家人了吧。
我见到了他，有点不顾上清感受的翻身就从上清怀中跳了下去，心情激动不安的一路小跑着来到了他身后，迫不及待想一探究竟，张了张嘴，嗓音沙哑地试着喊：“阿、玉哥哥？”
不远处的大黑激动了一下，“碧落他……”
他如何，大黑却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而那位清风明月般的神仙人物闻言也悠悠转身。
那熟悉的如画眉眼，让人怀念数年的俊逸容颜，还有如和风暖阳的唇畔浅笑，分明、确确实实就是我铭记了很久很久的喜欢之人……
是他，回来了……
他立于冬末的微风中如诗如画地向我温柔伸过一只手，一如当年磁音轻柔，传入人耳，抚人心魂：“落儿，过来。是阿玉哥回来了，等了阿玉哥这么多年，落儿受委屈了，让阿玉哥看看，看看我的落儿可有长高，可有清瘦。”
当年的他，只要隔一段时日没见到我，再相逢，他都会温润儒雅的朝我伸来一只手，拉我过去，好脾气地揉我脑袋，查一查我在他没见着的日子里可有长高，可有清瘦……
连这个习惯都没变，他，还真是挺在意我。
我瞧着他朝我伸过来的那只玉手犹豫了片刻……
他回来了，我的上清又该怎么办？
恐怕得醋死吧！
变成一条酸菜蛇。
再三思虑后，我还是选择将手送了过去，指尖搭在他的掌心，被他握住。
我昂头，眼角有些潮湿的凝望着他，心底百感交集，缓缓走到他跟前，我咬了下唇，难受不已地问他：“阿玉哥哥，这些年，你究竟去什么地方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不是说好，让我等你的么？”
他深情地攥住我指尖，将我往他怀里拉近些，抬起另一只携着余温的玉手，用指腹帮我撩开了额前碎发，举止亲昵，优雅温和的好脾气回答我：
“落儿果然还记得我。当初我被天神带回天庭时，为了保住落儿你不遭那些神仙的毒手，迫于无奈只能施法抹掉你脑海中关于我的一切记忆……没成想，当初那七成法力出了差池，阴差阳错未能抹干净你的记忆……”
温柔似水的抚了抚我容颜，他满眸柔光徜徉地注视我，像端详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对我爱不释手，亲密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阿玉哥见你的第一眼，就晓得你没有真正忘记阿玉哥……落儿，抱歉，我缺席了你的人生这么多年。”
他的手暖暖的，抚着我面庞时，袖口的清浅杏花香幽幽灌入我的鼻息，渗入肺腑，催人心安……
当年阿玉哥的身上的确常年携着杏花香息，在去年的那个不辨真假的梦里，阿玉哥曾和我坦白过，他就是寺庙门前的那棵杏花树成妖。
不过，提起去年那个梦……
梦里，他也确确实实是被天上的神仙们给带走的，那些不要脸的天上神用我的性命威胁阿玉哥离开我，甚至逼迫他亲手抹去我脑海中关于他的一切记忆……梦里的内容与他刚才所说，全部吻合，分毫不差。
所以梦不是梦，而是当初真正发生、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只是不知究竟逢上了什么契机，误打误撞以梦境的形式让我又记起来了？！
怪不得即便我后来清醒了，再回想起梦中的一幕幕，也还是觉得无比真实，恍若昨天呢……
但是！
阿玉哥回来归回来，上清这会子又是到底在干嘛！
他，不对劲，很不对劲。
阿玉哥都摸我脸了，还用这种充满爱意的眼神看我，我都着急了他怎么还无动于衷毫无反应？
这要是换做往常，上清估计早就醋缸子打翻冲过来剁他手了！
现在还等什么呢？
不会是因为他算到阿玉哥曾经在我的心目中地位有多么重要，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极为强大的对手情敌，所以就认怂不敢轻易出手了吧。
他要是真因为这一点才安静如斯，我可就瞧不起他了！
“阿玉哥……”我也亲昵地抓住他抚我容颜的那只手，目光深深的与他对视，在心底打定了一个主意后，突然弱小委屈的主动抱住了他……
不对，这个感觉不对。
昂头将下颌倚在他的肩膀上，我拿起环在他腰上的一只手，穿过他的如瀑乌发，搂住了他的脖子，借拥抱他的机会，偏头检查他的后颈。
他也有伤疤。
“你不在的这些年，我真的好想你，阿玉哥……”
上清究竟是什么阻止了你的步伐，你怎么不来拽我回去啊！
“别再走了，好不好，别抛下我一个人……”
上清你再不拽我我就脱身不了了！
脑子发懵时，我终于耳尖的捕捉到了身后不远处传来的一丝低音：“陛下！不可……”
……死大黑，不可你大爷！
怪的是那罗也阻止了他：“上清！”
这几个人多少有点毛病。
“好落儿，阿玉哥答应你，再也不抛下你了。”他也心疼地抬手，拢住了我的身子。
得，这回是真的脱身不得了！
我有些难受，因为和他无话可说……但是现在又不好直接挣开他，被他搂在怀里起了好几分钟的鸡皮疙瘩后，终于，小阮阮那个救星如天神临时般，闪亮登场了。
一脚踹在了玉颜的膝盖骨上，疼得他顿时松了我，闷哼一声。
我也趁此机会后退一步果断的离开了他的怀抱。
赶着玉颜的注意力都被小阮阮吸引去时，扭头看向身后的上清，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原本就脸黑的上清陡然怔了下。
被大黑拼命抓住的拳头默默松开几分。
等我把目光放回玉颜那边了，他才像丢了魂似的，不敢置信地低低问了大黑一句：“她刚才，用眼神刮我了？”
大黑：“嗯……好像是，那眼神，有点像要把你皮扒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颓废失意地苦笑：“本座，这么快就失宠了么？”
我有种想抽他的冲动。
玉颜那头还在和小阮阮争论：“丫头，你踢我做什么！”
小阮阮掐腰奶声奶气的凶巴巴道：“谁允许你抱我碧落姐姐的！”
玉颜拧眉：“我为什么不能抱？她自小，便喜欢我抱！”
小阮阮咬牙：“呸！小时候喜欢不代表长大了还喜欢！你不许抱就是不许！”
玉颜不悦地和她较劲：“若我偏要抱呢？”
“凭什么！”
“凭她是我的心上人！”
我抽了抽唇角。
小阮阮也不是好解决的丫头，奶凶奶凶的哼哼道：“你放屁，碧落姐姐现在已经是上清哥哥的人了！”
玉颜一愣，满眼的不敢相信且深受打击：“上清、又是谁？”
我吞了口口水，迎上他落寞的眸光，心揪疼，“那个，是我的贱内。”
贱内这二字，深深刺穿了阿玉哥的心……阿玉哥踉跄一步，脸色难看地抬手一把扶住了旁边的辛夷花树干。
自嘲地弯唇笑笑，目光躲闪，模样颇为狼狈：“你都、已经嫁人了？”
瞧他这个模样，我也挺不好受的……
但是三个人的感情始终太拥挤……就算你是阿玉哥，我现在已经是上清的老婆了，我们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上清待我很好，我不能伤了他。
主动走上前，我内疚地抓住他一只手，目光真挚的和他说：“对不起阿玉哥……我的确没有忘记你，但，你当年也并不是没有抹掉我的记忆……
有很多关于你的回忆，都在我脑海中缺失了，包括你被什么神仙带走……我只记得，当年你悄无声息就不见了，我去找你，发现一切都变了，寺庙不在，老僧消失，连佛寺门口的杏花树都被雷劈死了。
我问过好多人你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可他们甚至都不记得有你这个人……大家都不记得你了，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真实，开始思考，你究竟有没有出现过。
你消失的前一天，和我说过，让我等你，可我等了你八年，你都不见踪迹……阿玉哥，对不起，我等不了你了……我遇见了一个和你一样会待我好的男人，他为我付出太多了，欠他的，我得还。”
说话间，我悄然用指尖在他手心刮了几下……
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眉眼依旧愁云密布，强忍着伤怀，低头自责：“落儿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是我不好，如今这一切，都只是咎由自取。”
他伤心时的神态，和上清还真有几分像哎！
我松开他的手，叹口气，温柔楚楚的看他，体贴说：“阿玉哥现在回来，应该累了吧。在家里住下来吧，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让阮阮先送你去房间休息。”
他的深眸里装满了余情未了的无奈，呆呆瞧了我半晌后，陡然一臂将我拢进了怀中，紧紧抱住，心理受伤的咬紧牙关坚定道：“我会将你抢回来的！等我！”
我：“……”
勒的有点紧了，胸闷，胸闷了！
正打算给边上的小阮阮使眼神求助，未料小阮阮懂我，先一步冲过来气愤的拉开了阿玉哥，一脸凶相的朝玉颜发火：“还抱还抱！抢个屁！碧落姐姐是上清哥哥的，你敢抢我咬死你啊！走啦！你还要不要在家里住了！”
玉颜不屑的睨了眼小阮阮，情意绵绵依依不舍的又看了我半分钟后，才终于跟着小阮阮进了家门……
亲眼瞧着他们进屋上了楼，我这才放心的转身看向离三丈远那噤若寒蝉，各怀心思的三人。
很生气的迈开大步走近那三人。
大黑与那罗察觉到情况有点不对头，一致的赶紧往后撤了一步，单把上清留在了原地。
我走过去，凝视着上清那略受挫败的神情，暗暗深呼一口气。
“你，见到他了。心里可是、很高兴……”
瞧他那不争气的生闷气吃暗醋模样！
我一点儿也不想听他废话，很有勇气的抬手就薅住了他的耳朵，头一次这么粗暴的对他吼：“高兴什么高兴！你过来，我们回屋慢慢算账！”
躲在墙角的那罗猫着腰探出脑袋，深表同情的啧啧两声：“果然这世上的人都逃不过白月光定理，初恋才刚回来，就开始家暴了……”
上头的大黑摇头叹息：“陛下，真可怜！”缓了缓，“嗳那罗，你怎么知道玉颜是碧落妹子初恋？”
那罗摆摆手：“哎呀我们是好闺蜜嘛，她小时候喜欢什么人我不是一清二楚么！”
说完，又不晓得出于什么原因的突然哽住了。
我气势汹汹的薅着上清耳朵将他一路拖回卧室后，关上门，反锁住。
还有的点不太放心，松了某人被我抓红的耳尖，理直气壮的问他：“你是不是会那种把整间屋子罩起来，别人在外面偷听不到屋里人说什么话的法术？”
某人目光悲凉的拧了拧眉心，慢半拍的嗯了声，随即一拂广袖，将一层淡银色的光铺在了卧室门窗上。
“落儿是想和本座说什么，本座……”
他没说完，我整个人就已经扑到了他的怀抱里，双臂用力搂住他的腰，枕着他胸口的沉重起伏，心疼问道：“你介不介意我身上有别人怀里的气息？要是介意，我去洗个澡再来抱你。”
他僵住，呆愣的长身玉立在原地，纵我搂着他和他亲近，意外低喃：“落儿你……”顿了顿，突然也把持不住的一把抱住了我，下颌抵着我的发顶，有点大度的说：“不介意，你身上，总归本座的气息多些。”
我靠在他胸膛上，闭目养神：“刚才为什么不去扯我？我都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了，你不吃醋？”
他喉结微咽，“我去扯你，你就会跟本座走？”
我无奈：“那你去扯我，我肯定会跟你走啊！”
他满身醋味的说：“可那不是你的初恋么？你做梦喊的都是他的名字。”
我皱紧眉，心下一沉，“我做梦喊他名字了？”
自己老婆做梦喊别的男人名字，这一招的杀伤力的确太大了……
难怪他会这么没有自信。
我腾出一只手抓住他胳膊，昂头，认真且坚定的告诉他：“下次你再听见，就把我踹醒！初恋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我现在已经有你了，管他什么初恋不初恋！我完全不可能因为他回来就把你扔掉的！”
更何况那人是不是……现在都难说呢。
他听完我这句话，好像终于放心了点，缓了缓，搂着我的身子委屈和我说：
“我其实，就是想知道，在落儿的心中，本座与玉颜，究竟哪个更重要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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