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晋比出一个大拇指，“我以前对女作家有偏见，觉得你们只会写一些言情，就算套着奇幻、职场、历史、权谋的外壳，女主的本质还是要依靠男人。
“这一本《山海》真的让我大为改观，原来女作家也可以写出这么精彩的正史小说。唯一可惜的就是篇幅太短，让我意犹未尽。”
陈夏摇了摇头，“别说是你，我一开始，都有这种恨铁不成钢的想法。
“女作家们有文化、有见识、有思想，按理可以带动女性读者们往更健康的方向，写出的文字却耽于情爱，太过小家子气。
“后来我读的书多了，才渐渐明白她们的无奈。她们也有其他类型的作品，只是受众太小、读者太少，偏向言情只是迫于生计。
“写得符合男性主流那种争强斗狠、睚眦必报、歧视女性的趣味，她们不愿意，就只能偏向女读者喜欢的言情叙事了。
“文字取决于市场，市场取决于需求，读者们的需求又被厌女的传统规驯，逼着寒酸的作者去适应，最后就是你看到的恶性循环。”
杜晋有些疑惑，“可是你书里的文字堂堂正正，我作为一名男性，也是能够接受并喜爱的，并不像你说得那样，两边不讨好。”
陈夏笑笑，“要看常例，不要只看特例。像我这样厉害的女作者可不多，对于绝大部分靠文字讨生活的人，她们何必舍易就难呢？”
杜晋无话可说了。
张雪叹了口气，“大家都是想改变的，但有能力、有勇气的太少。靠一两个人，要扭转整个大环境，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杨璇也有些感慨，“想要同时被大部分人喜欢，是一件极难的事。普通人只能选择讨好一小部分，稳住自己的基础受众。”
陈夏轻轻拍手，拉回话题，“不要沮丧！就从这部电影开始，我们一起努力，总会有些改变的。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杨璇看看云芊，“你把云芊带过来，是准备让她担任电视剧版的女主演吗？”
陈夏点头，“一语中的，是有这个想法。我可以省了对她的重复讲解，也正好一起体验电影拍摄现场的氛围。”
杨璇转向云芊，“这朋友对你真好。”
云芊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
杨璇看看张雪，“张导，你觉得书中的姒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张雪明显早有腹案，立刻回答：“以我的见解，书中的姒绯，几乎可以算作一个完人。
“从传统角度，她是名臣之后，有容貌、有身材，知书达理，待人温和，没有复杂的生活背景，没有不良的习惯嗜好。
“从现代角度，她毕业于世界名校，有文化、有见识、有思想，有强大的组织能力，愿意为理想实践、奋斗，并最终获得成功。
“站在那个新旧交替的分界线上，她能平衡大爱和小爱，勇于争取、勤于政事，引领国家和平转变，为民权、平权奠定基石。
“这样的一个人，让我写，写不出，让我演，演不好，但让我来导，我有信心汇集大家的优势，把她再现出来。”
杨璇看向陈夏，“夏夏，你呢？”
陈夏想了想，“张导说过的，我就不复述了。我来说说现实中的姒绯，以作参考。
“呐喊来自于沉闷，力量来自于苦痛，姒绯自然不是侥幸。她能够取得如此成功，也要走过复杂的心路，也要付出对应的代价。
“从幼年到青年，颠簸在大洋上，徜徉在异国中，她读着书里的盛世华章，看着现实的颓败惨状，会厌恶、会愤恨、会绝望。
“等踏上故国的土地，近距离接触腐烂堕落的朱门官场，接触疲惫煎熬的贫苦民众，强烈的对比，会反复折磨她柔软的心灵。
“遇到喜欢的人，她会靠近、会欣喜、会沉溺，然后又会经历和爱人故意分离的痛苦，经历对国家前路未明的迷茫。
“议会不是一言堂，想要在其中推行新法善法，既要竭力争取，又要不停退让，还要焦头烂额地应对敌人恶毒的抹黑和攻击。
“功成身退值得赞扬，但她真能放下一直牵挂的人民，真能放下一直热爱的国家吗？越是爱，越是要放手，又是一种新的残酷。”
讲述的声音消散在房间里，杨璇和云芊都陷入思索。
在杜晋惊讶的目光里，陈夏趁机吃了好几块点心，然后拿起直筒玻璃茶杯，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品味高档茶叶带来的香气。
过了一会，杨璇叹了口气，“短短的两个小时，就想把这样一个人物演活，不容易啊。即使对我来说，都算是一项不小的挑战了。”
张雪提醒一句，“两个小时不够，我的计划是再加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
杨璇拍了拍腿，“帮助有限。当年的我，怎么会选择这么一个对发际线很不友好的职业呢？要是选择演电视剧就好了。”
云芊开玩笑，“璇姐求放过！你要是来演电视剧，我们这些小演员就都得失业了。”
杨璇摇头，“怎么可能？我不过是比你早出生几年。你对饰演姒绯有什么头绪吗？”
云芊想了想，“我有一个灵感。姒绯是一个远比我们都要厉害的人，即使夏夏这么好的小说，也肯定没有复原她的全貌。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非要去百分百地还原书里的角色呢？以自己和身边人的经历、品质为参照，一样可以演好角色的吧。”
杨璇愣了一下，笑起来，“哈哈哈，说得好。受到舆论环境的影响，我对演技、对自己的要求，有时太过苛刻了。
“我们不需要把自己变成姒绯，只需要贡献出精彩的表演，让观众相信姒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并且把她记住，就已经是成功了。”
杜晋也有所触动，“名气和地位是资源，也是包袱。我也是好久没有停下来，回忆一下刚出发时的心气了。
“就像你们说的，我并不需要做到最好，只需要做到最好的自己，这就足够了。李政和姒绯开拓共和时，也是这样的心态吧。”
陈夏和张雪对视一眼，同时举起玻璃茶杯，微笑着轻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