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里一时间安静无比。
赵大娘没说话，沉默片刻，闷不做声地点了点头，便去拿酒了。
叶知秋注意到了那不知是从何处蹿来的黑色野猫，长得还挺好看的，体态匀称，浑身不见半点儿杂色，一双湖蓝的眼睛倒映红光，却泛出幽幽的绿芒，像是黑夜中的两颗明珠，尤为夺目。
“喵～！”
黑猫晃了晃尾巴，也不认生，一跃而来跳到叶知秋腿上，耸着鼻子闻了闻他手里的那盘菜，从里面挑出一块儿肉来，吭哧吭哧大快朵颐。
叶知秋嘿的一笑，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好兆头，大吉大利！”
“喵～！”
像是回应一样，黑猫扭头冲他叫了一声。
叶知秋确实没觉得饿，便将碟子端到它的面前，任其挑选。
赵大娘很快就回来了，但不只她一个人，还有周尧。
似乎是被惊动了，原本还在安静吃食的黑猫抬头瞧了来人一眼，噌的一下便从叶知秋腿上一跃而去，落在栏杆上面走了几步，目光望向下方一众歪了歪脑袋，便蹲坐下来舔着爪子。
周尧看它一眼便不再理会，笑道：
“新郎官若是饿了，下去随意吃喝便是，反正时间也还不到，随意即可。”
“这倒不必，影响胃口。”
叶知秋翘起二郎腿一手托腮，目光瞥向下方席间正喝酒喝得欢快的老周，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周尧摇摇头道：
“可新郎官...罢了，这种说法实在拗口，还是叫当家的吧，我知你心里觉得不痛快，但离开之后，不还要拖他照顾家里人？关系若是闹得僵了，多少有些不合适，更不好放心。”
“其实还好，那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向来说一不二。”
叶知秋与他笑道：
“所以与其让我去下面吃，倒不如在这儿给我单独摆上一桌，顺便也能好好款待一下我的客人。”
“你说它？”
周尧挑起眉头，目光转向那只黑猫，突然笑了。
但这家伙也没解释，点点头便答应下来，转身下台去安排。
叶知秋若有所思，看向黑猫，问道：
“你也是从东岳鬼城来的？”
“喵～！”
黑猫再次跳了回来，但不是腿上，而是肩上，似乎是很喜欢叶知秋身上的什么味道，将头埋进脖颈衣领嗅了一阵，随后便跳到腿上，仰头喵喵叫了几声。
叶知秋眨眨眼睛，明白过来，将它抱在怀里。
黑猫蜷缩着将头埋在他胸口的位置，眯起眼睛一脸惬意，不多时便发出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
赵大娘皱眉道：
“你就这么放心抱着它？”
“书中记载，黑猫乃是镇宅、辟邪、招财之物。”
叶知秋笑着抚了抚黑猫的脑袋，抬头笑道：
“吉兆！”
赵大娘沉默片刻，点点头便不再继续多说了。
很快，下面人就将桌子搬了上来，似乎是周尧已经知道什么，便特意吩咐下去，给赵大娘也添了把椅子，各色菜肴一一呈上，又送来了两壶贴着红纸的好酒。
那黑猫似乎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只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继续把头埋在叶知秋怀里，似乎是还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
叶知秋便不再管它，将腿盘起，放开了肚皮使劲吃喝。
毕竟还有没有下一顿饭，都是一个未知数。
...
讲道理说，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应该早就已经天亮几个小时了。
但这城里，却依然黑得好像深夜一般，似乎是因为乌云太重，所以即便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却依然透不进来半点儿光亮。
叶知秋吃饱喝足，又抱着那只黑猫一觉睡醒，还以为压根儿就没过去多少时间。
不过台下确实已经空了，那些阴鬼邪祟包括老周，全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连桌子都被撤掉，放眼望去，一片空空荡荡。
只有赵大娘依然待在旁边，正靠着栏杆低头发呆。
叶知秋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这才问道：
“几点了？”
“十点过半。”
赵大娘看了眼手机，继续说道：
“其他人都已经赶去城北看热闹了，说是要跟着迎亲队伍捡钱，周长官也是。”
“那你不去？”
叶知秋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半躺在宽大的椅子上面，懒洋洋道：
“他们用的那种纸钱，跟咱们在街上随便买的纸钱有点儿不一样，上面沾着很重的阴气，所以不是随随便便一张破纸就能当钱用，你还不如也去捡点儿，之后到了鬼城，肯定用得到。”
“你可是东岳鬼城当家的，虽然大概率有名无实，但就连周尧都这么叫你，还怕没钱用？”
“这倒也是。”
叶知秋哈哈一笑。
“以前穷惯了，突然摇身一变富裕起来，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说话间，叶知秋拍了拍旁边空出来的位置。
“别在旁边靠着了，又没外人，过来坐。”
赵大娘顿了片刻，才点点头走上前来，十分顺从地随着叶知秋的动作倚在他怀里。
被占了大部分位置的黑猫，顿时不满意地伸出一只前爪扒拉着她的衣裳，发出一阵喵喵的叫声。
赵大娘没去理会这不知来历的黑猫，更不阻止叶知秋从肩膀上绕过来后便攀上胸前的手，轻声说道：
“你就不怕被人看见了，把事情捅到鱼红鲤那儿？”
“为什么要怕？”
叶知秋笑呵呵地反问一句。
“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
“...也是。”
赵大娘嘴角露出一抹有些凄苦的笑意，阖上眼睛，身体越发放松瘫软下来，轻轻舒了一口气后，这才突然想到什么，仰起头来看着叶知秋笑问道：
“有没有觉得遗憾？到头来，竟是跟我这半老徐娘一起成了亡命鸳鸯。”
“还好。”
叶知秋咧嘴一笑。
“更何况你这半老徐娘也挺不错，手感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赵大娘颇为无奈地笑了笑，不再说话，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面，阖起眼睛似乎是打算小憩片刻。
“喵～！”
叶知秋低头一看，正对上那黑猫明显有些委屈的目光，哑然失笑，只得将它搁在腿上抚了抚脑袋，以示安慰。
黑猫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左拥右抱，倒是快活。
远处，已经开始依稀传来唢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