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微怔，眉头随即狠狠拧了起来。
沈清宜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白净的小脸淌出热泪，睡梦中都有些不安稳。
江离手指微僵，想替她拭干眼泪，又试图将她叫醒，免得她沉溺于噩梦之中。
但他却听得沈清宜压抑着哭泣，“别丢下我……”
“我很厉害的，别不要我，爸、妈，别放弃我……”
江离听得心脏微微抽疼发紧。
他眉头像是覆了一层淡淡的霜雪。
借着从外头照进来的月光，江离静静注视着她的睡颜，她哭得满脸是泪，嘴里不住的重复着那句别丢下我。
江离拧着眉头，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叹息，“你在另一个世界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在梦里都如此意难平。”
又是什么人，连她都舍得放弃？
江离替她拭干脸上的泪水，垂下眸子，道：“没人会舍得放弃你的，莫要哭了，你眼下一直哭，明早起来眼睛定然会肿。”
她这样娇气的一个人，届时定然会抓着头发哭诉眼睛肿了就不漂亮了。
他的声音像是带着某中安定人心的力量，迷迷糊糊中，沈清宜的眼泪倒是止住了。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沈清宜的身子逐渐放松，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
江离闭着眼睛，替她拉了一下被子。
不哭了便好，她这样的人，原本也是笑着比哭好看。
外头月色清寒如雪，江离的呼吸也逐渐均匀，慢慢陷入了沉睡。
沈清宜却又做起了噩梦。
梦里的场景似乎格外令她难过，沈清宜哭得近乎绝望。
那压抑的哭声，听着就让人觉得难过。
江离猝然惊醒。
因着他将自己的被子扯开分给了沈清宜的缘故，沈清宜哭泣挣扎间，倒是蜷缩在了他身边。
二人之间近得只剩下了一本薄薄的书的距离。
江离微怔，略垂下了眼。
沈清宜还在啜泣，江离伸出手想要替她拭干脸上的泪水，冷不防对方钻入他怀中，小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
江离浑身僵住，目光一寸一寸的变得僵硬，呼吸凝滞了一二分之，面色复杂地看着沈清宜。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狠狠摁摁自己的眉心。
“沈清宜！”他唤她的名字，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母亲，你别不要我——”睡梦中的人听不到江离的说话声，只是压抑又委屈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小时候，你就已经放弃过我一次了……”
江离：“……………”
他被这丫头折腾的睡不着。
结果她把他当成了他娘？
江离嘴角几乎要抽僵，眉头皱得亦是快要夹死苍蝇。
她要是叫他爹，他还能摁着眉心，勉强安慰他一两句。
这喊娘算怎么回事？
江离似乎要把这一辈子的气都叹完，抬手不知今晚第几次摁着眉心。
可始作俑者，只是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裳，痛苦又压抑的重复着那句别放弃她。
重复着那句阿娘。
江离：“……”
罢了，他和一个在做噩梦的小丫头计较什么？
江离拧着眉，脸色黑沉如墨，十分别扭，硬是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我不放弃你，但你要再哭下去，我就真不要你了。”
然而他说了这么一长串，睡梦中的沈清宜只听到了三个字。
不要你。
于是她的哭声愈发汹涌。
眼泪更是打湿了江离的衣裳。
江离：“……”
他又是哪句话说的不对？
面对哭的有些抑郁难平的沈清宜，江离是真有些不知所措。
他哪里会哄什么小姑娘。
眼下她哭成这样，他除了无错还是无错，压根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江离叹着气，最后只能抱住了沈清宜瘦弱的身子，有些无奈，又有些没办法地道：“你现在只是在做梦，别哭了，没有人会舍得放弃你。”
“没有人会舍得不要你。”
江离听着外面簌簌落下的雪声，声音难得柔和下来，似澄澈的秋水，“好了，别哭了再哭，明日有人该找我麻烦了。”
他哭的这样伤心难平，这样抑郁难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虐待她了呢。
沈清宜的哭声渐渐小了些。
但她仍旧蜷缩在江离怀里。
江离也没有放开手，只是沉默着闭上眼。
他轻抚了一下沈清宜的发丝，唇角微微弯起，他闭着眼，似是无赖的道：“这次可是你自己要这样凑上来的。”
“别明日醒了赖账，也别倒打一耙。”
想不到她明日醒来后可能炸毛的样子，江离便忍不住失笑，那张素来令人望而生畏的脸，竟然有些许柔和。
今晚的月色与雪色是有些许清寒的。
江离的眉眼却温和似水。
外头密密匝匝的腊梅花，在雪夜里悄然开放，悠悠的清香随着冬夜里的风，飘散在燕王府的每个角落。
沈清宜总算安稳的睡了下去。
江离却浑身燥热身子紧绷，沉默而安静的盯着怀里的始作俑者。
她倒是睡得安稳了。
他这一夜，只怕就会不怎么好过了。
翩翩始作俑者毫无察觉，还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裳，靠在他怀里安睡。
江离也不是没有试着从这一种折磨中挣脱出来离她远一些，可他一动，她就会如惊弓之鸟一般，发出难过的哼声。
人是自己娶回家的。
江离只得再度叹了一口气。
想着罢了，他不和一个做噩梦的傻子计较。
如今就算她欠下的，等她哪日愿意了，他定然是要加倍讨回来的。
江离这人没有别的优点。
记性却是相当的好。
论起记仇和睚眦必报，他若敢认第二，这世间必然无人敢认第一。
眼下沈清宜这样蜷缩在他怀里，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冷香，仿佛少女踏雪寻梅时路过梅园，身上都沾染着花香与雪香。
那股香气很淡，甚至还带着一股清寒。
但就是这样的香气，让江离身子紧绷神情僵硬。
彼时的沈清宜还不知道，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她在无意间让江离忍得辛苦。
而江离这个人向来小气又睚眦必报，才不会管她是不是无意的。
她今日欠下的债，可都在日后连本带利地还回去了，那时的沈清宜，可真是为这几日的行为，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