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说实话我还……不太理解。”简依然心虚地眨着眼睛，“前辈为什么愿意帮我找他们？”
孙鸣航哼笑一声，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
吴小洺稍微反应了一下，随即也想明白了。
余哲森的立场其实很简单，他愿意帮简依然找那两个归临教徒并非出于情谊，而是因为他比其他人更了解那两个人的处境。
同样是被赵爷用高浓度异能催化剂暗算，旻渊在发觉异样的第一时间就带成泰亿传送逃离了现场，这样推算他们吸入的浓度应该不会太高，不至于到引发异能暴走的地步，但对星舟市来说依然是潜在的隐患。
余哲森想早点找到那两人，也是不希望那两人在星舟市引出额外的祸事。
“据我观察旻渊和成泰亿那两人还算稳重，一般情况下不会胡来，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们受异能催化剂的影响有多深。”余哲森对简依然解释自己的动机，“倘若他们因为异能暴走而失控，我也希望把损害减到最小。”
简依然理解地点了点头：“明白，星舟市是你的故乡。”
“跟这个没关系，我既然答应了教官重拾加入安全局的理想，那就要做到自己分内之事。”余哲森说，“不管是星舟市还是别的复兴都市，我都不希望它们被破坏。”
简依然问：“那像天门那样的卫星区的存在你怎么看？铁穹秩序的野蛮混乱无序在那里暴露无遗，你就视若无睹吗？”
孙鸣航帮忙回答了她：“发展建设总有个先后的顺序，有道是一口吃不成胖子。过去星舟市的外围城区也是像天门这样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推移，科技和文明总会向外辐射扩散的。”
“复兴都市是在不断变大，可贫苦的人口不见得有显着的减少，他们只是被迫不断地往更外围的地方迁移而已。”简依然尖锐地指出孙鸣航论点中的疏漏，“你们把流放罪犯集中劳动的地方称为开拓区，这不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吗？不管怎么建设发展，被派到开拓最前线的永远是底层人。”
孙鸣航反问：“那教派又是怎么构建这个世界未来的蓝图的呢？你恐怕也答不上来，过去符兆海掌权的时候你们一心想要摧毁所有的复兴都市，无论有钱人还是穷人在你们手下都只有一个死字。我说得没错吧？”
简依然默默低头，孙鸣航的这番指责也是事实，她印象中的符兆海教长确实是教派中激进极端一派的代表。而且其实过去几十年里激进派一直占绝大多数，直到最近连续损失教长和精锐成员之后才有人开始扭转思想。
“所以我建议，小简你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在我们面前提起立场和主义之争了。”孙鸣航继续说道，“铁穹秩序再烂也在努力朝着让所有人都有活路的方向走，而你们根本没有可以与之相比较的秩序架构。”
“怎么没有呢？方舟上……”
余哲森打断了简依然的辩驳：“体量差距悬殊的案例不好相提并论吧，适用于几万人的乌托邦社会法则未必能适用于几千万人。”
简依然叹了口气，接受了两位前辈的观点，暂时放弃了“传教”的打算。她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始终无法说服改变余哲森的原因，因为过去自己只是一味地在攻击铁穹秩序的不合理性，却当局者迷地忽视了教派自身的局限性。
古语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光是向他们阐述铁穹秩序有哪些地方不好并不足以转变他们的立场，只有教派自身能够真正担当得起相应的责任时，这样的传教才有意义。
“方舟上有一个几万人的乌托邦？”吴小洺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消息，对此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简依然谨慎地点了点头，没有去纠正“几万人”这个模糊的数字，她心里知道实际上教派目前掌控的人口已经超过十万，他们建立的乌托邦不止在方舟上，还以小型定居点的形式散布在被铁穹管理局视为外域的荒野上。
为了躲避管理局的轨道卫星侦察，这些定居点的主体部分修建在地下，地表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并且根据自然环境布置了伪装。
方舟毕竟过去承担着向武器的功能，教派出于留后路的考虑不可能把所有的人员都带上方舟，万一方舟在战争中覆灭，留在陆地定居点的那些人将成为重振的火种。
“那你们的乌托邦靠什么统治？宗教迷信？”吴小洺继续打听。
简依然摇头：“只有被选为战士的孩子会接受教派的思想辅导，帮助我们建立前往复兴都市孤身作战勇气和信念，普通民众会接受系统化的科学教育。”
“选为战士的标准是异能基因的优劣？”余哲森猜到了这个标准。
“是的，尽管方舟上也有我们自己发展的军事工厂，但生产力和铁穹世界有着天壤之别，异能是我们必须依赖的武器。”
余哲森回忆道：“我记得我遇到的第一个归临教徒‘铁拳’还曾宣扬过，异能基因是管理局的阴谋，其源头是来自宇宙的异生物病毒。”
“那是舆论战的需要。”简依然坦白道，“关于异能基因的源头，我们也认为基本可以采信学界目前公认的看法，是因为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光粒子所引发的自然变异。”
“那家伙当时的表情和语气让我觉得不像是装的，他好像真的相信那一套。”
“因为在方舟上也是这样宣传的，对大多数战士们……”简依然自嘲一笑，“只有成为祭司以上的成员才有机会了解教义的真相。”
孙鸣航皱起眉头问：“那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不也是在愚弄民众吗？”
“缺乏引导的民众本来就是乌合之众。”简依然淡淡地回应道，“教派要以弱胜强，必须集中所有的力量，用宗教学说控制数量庞大的个体凝聚成一个整体。至于为何成为高级人员之后反而要认识真相，因为我们必须防止原始宗教中落后的东西真的侵蚀组织。”
“所以归临教派的教义根本就是一种思想控制的工具。”孙鸣航拍掌而笑，“教派的高层根本不相信这些，只是拿去忽悠底下人同心协力的。”
“船上的人可以做梦，掌舵的人绝不能。”简依然意味深长地说，“等安全抵达彼岸的时候，舵手会负责唤醒大家。”
孙鸣航无情地打击她：“不会有那一天的，乌托邦就是乌托邦。”
“也许吧。”简依然没有与之争论，她已经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对他们交代了过多本不该透露的情报。
余哲森基本没怎么发表看法，但并不代表他内心没有思考，只不过和以往一样也是浅尝辄止的思考，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是舵手，短期内也没太可能成为舵手，所以想也徒劳。
“前辈打算怎么帮我找旻渊和成泰亿？”简依然的目光也落到了眼前的困境上。
“管理局有追踪空间转移异能的手段，你应该知道吧？”余哲森微微一笑。
孙鸣航抗议道：“喂喂，这种事该对她说吗？信息差可是未来交战时抢先手的关键。”
“她在安全局呆了那么久，这点情报都搜集不到也别想着什么‘安全抵达彼岸’了。”
简依然笑笑：“我知道你们能追踪空间转移异能，但具体怎么做到的我不清楚。”
“那就得对你保密。”余哲森眨了眨眼，“我去做这件事，你安心待命。”
“我在哪待命？先说好，我不想去安全局。”简依然警惕地同他确认细节。
“那就只有我家了，准确地说是我养父安志天局长的家。”余哲森坏笑，“怎么样，够胆的龙潭虎穴闯一闯？”
简依然迟疑了几秒钟，咬牙答应：“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