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何潇的面部荡开了一阵酥酥麻麻的水漾。内心有着雪崩之前，任何预兆都不曾表露出来一般的平静，直到江一哲凑到她的耳畔呢喃。
“饿坏了吧，我去厨房做点吃的，给你填填肚子。”
仿佛是一颗落在脑袋里的重磅炸弹，砰然间炸断了何潇的思路。所以，在陷入呆滞的期间，她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为什么不对江一哲筑起防线。
明明江一哲早就戳到了她柔软的心腹，怎么连一点情绪也没呢？
如果把平常的固执沿用到其他人身上，没准就能把江一哲的吻给彻底地扼制住。
但是……
这种脚下踩着棉花般云朵的，轻飘飘的感觉并不坏。
笃定了心里的想法，何潇搂住仓鼠玩偶的双手便更紧了。
客厅的挂钟表针重合在数字12的位置，不偏不倚。另一边，何潇父母已经赶完夜班回到了家里。
脱去外套的何父坐在沙发垫上，眉目紧蹙地望着手里的凉白开，表情上张贴满了跟他很不搭的阴郁。江一哲斟完水，随即落坐在了两位家长的旁座。
“真是难为你了，一哲，替我们夫妻俩看着女儿。”
“应该的。”
“潇潇她，潇潇她……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心中拟好的多达一页纸的草稿，结果被何母省略到十几个字。
“不不，应该是我给你们添了不少的麻烦才对。”
江一哲做好了绝口不提何潇的准备，却还是对何父接下来的过问显得始料不及。
“一哲。”何父轻声呼唤江一哲，仿佛要为即将到来的大事做商量，“我和潇潇妈妈听了医生的建议，决定带潇潇到医院去做复查。”
“什么时候？”
“明天，趁早的好，你能来陪就更好了。”
江一哲点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
“我明白了。”
正如同何父所说的那般，之后的情况按既定轨迹开始了发展。
在父母的陪同下，何潇先是接受了医院的复查，接着平稳度过了六个多月的病情巩固期，尽管病情的缓和并没有理想中那样顺利。
在彻底痊愈前，病症随时可能反复出现，倘若用乐观的标准来衡量何潇的病，只怕会无形之中加重她的负担。
*
“根据气象部门预报，近期省内将迎来新一轮强降雨和强对流天气，雷雨时伴有8级-10级大风。省三防办、省应急管理厅已经发布相关通告。”
哔。
许峥晨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下了换台。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该盗车案的团伙就曾多次利用撬锁等方式，在浅夏市内实施偷窃行为，截止至目前……”
只一片刻，忙里偷闲的许峥晨被张予枫逮了个正着：“有看电视的闲心，还不如帮大叔我出出主意。”
“什么出主意？”
“当然是新菜品的主意啊。”张予枫无意间又暴露了口癖。门店生意的闲暇之余，新菜品的制作他可是挖光了头绪，但进展照旧。
“新菜品？你是要做那种会噼里啪啦，然后发光的菜吗？”
“你大叔我又不是金牌厨师，怎么能碰瓷人家的厨艺。”张予枫觉得能说出这话的许峥晨真是又气人又好笑。
“也是哦。”许峥晨的回复比问问题干脆了许多。
“待会再教训你这个年轻人，这里有份南鑫大厦的外卖，赶紧给人家送过去。”
“知道路吧？”
“臭大叔又小瞧人。”
“年轻人果然不爱听玩笑话啊，呵呵，少了幽默细胞的男生可是会交不到女朋友的哦。”
“再乱说，你的菜就要糊了。”
“哇呀呀呀！我的菜——”看着穿着厨师围裙的张予枫手忙脚乱地奔回厨房，许峥晨不由地笑出了声。
*
“南鑫大厦五楼。”
将电瓶车停放在楼下，许峥晨便捎着外卖乘电梯上了五楼。他盯着纸质发票上的收货地址，纳闷地嘀咕了一句。
据他了解，这栋大厦的五楼貌似开办了一个补习机构。
突然，名为“记忆”的程序里多出了一串乱码，毫无恶意却能把压抑塞满许峥晨的咽喉，莫名地窒息。
许峥晨向来对此类的高楼建筑很是抵触，即便站着不动，都能引起他心理层面的过敏反应。
静谧有活力的高楼大厦瞬间带出了他脑海尽头朦胧的梦，他又一次体验到了不真实感。
叮。
电梯到达楼层的报站声将许峥晨几近游走的意识再度抽离回来。
许峥晨知道自己的心结，而他上楼之前也再三犹豫了。
“喂，您好，外卖到了。”许峥晨换好心情走出电梯，拨通了顾客预留的电话。
“啊啊，外卖放到前台就行，我待会过去拿。”
“这声音好耳熟……”许峥晨挂掉电话，下一秒见到的人正好印证了他不好的预感。
“顾澄？”
从补习教室出来上厕所的顾澄恰好与许峥晨擦肩而过。爽朗自信的脸多了几分黝黑，也仍然不影响许峥晨认出他的人。
“林佳晗？”
“我点的外卖到啦。”跟在顾澄背后出现的林佳晗见许峥晨面露惊讶，故意转移话题来逗他。
“呃……”
“等等，别误会啊，刚好顾澄是这里的老顾客，补习有优惠，所以他才主动邀我一起来补习班补课的。”
“哦，没事我先走了，不耽搁你们补习。”许峥晨并没有打算做多余社交，起初准备放下他们的订餐，转身离开。
“许峥晨等等。”
“有事？”
“补习班晚上的课上完了，我们不妨出去聊聊吧。”林佳晗趁着顾澄去上厕所的空隙，抛出了两人私聊的想法。
“……”
五楼大厅，休息室。
“什么事不能当着三个人的面说？”
强行拉人出来聊天的确属于林佳晗的做事风格，许峥晨了解她一年多了，因此对她的印象不浅。对方的做法在他看来也是有原因的。
“虽然接下来说的话可能稍有冒犯，之前一直没机会说……”林佳晗小心地把握着聊天的尺度，生怕踩到他记忆的雷区。
“姚阿姨她肯定不愿意看到你因为她，一直原地踏步。”
“所以……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可以打电话和朋友谈谈心，或者说找我哦……”
许峥晨长舒一口气，说道：“林佳晗。”
“干嘛？”
“谢谢你。”许峥晨对她坦白了自己的心声，“快高考了，你也把心思放回高考上吧，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没事了。”
“担，担心你个大头鬼！事先声明，我只是看你可怜才来安慰你的。”
“今天说的全部不许告诉别人。”
“你们聊完没有，我肚子饿了。”大厅外扬来了顾澄埋怨的声音，尽管他并不想在学习之外的方面浪费心情。
一经提醒，许峥晨才愣愣地递过外卖。
“啊，这是你们的外卖，差点忘了拿给你们。”
林佳晗笑而不语。
“那家伙我记得是和你同过居的人吧，他去哪了？”看见回来的人仅有林佳晗一个，顾澄不禁好奇地问了她。
“天知道。”
她认识许峥晨以来第一次望见那种目光，那种追逐梦想的人才有的退怯，以及闪烁着动摇的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