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天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中杂乱无章，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盯着天花板许久，窗外雨声渐停，身旁是好友轻浅的呼吸。
她深吸了一口气，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床。
走廊上的灯亮着，地上投射着她孤单的身影，如同她荒凉冷漠的内心。
她轻轻推开宁宁的房间门，两个一般大的小男孩睡得正香，被子被蹬到了一边。
她有些愣怔，站在门口好大一会儿才朝着床边走过去，念一睡在外侧，小身体蜷在一起。
眼角有些酸，她的心脏处酥酥麻麻的，抬起的手都有些颤抖。
拉着被子帮两个孩子盖好，她才将视线落在小念一的脸上。房间里开了一盏小台灯，光线有些暗，她愣愣的看着，不知不觉间眼角浸染了湿意。
颤抖的手指轻轻摸上孩子稚嫩的皮肤，从指尖传来温热的温度，一直蔓延至她千疮百孔的心里。
他的五官长开了不少，眉宇间隐隐约约和季沉西有些相似，嘴巴却像极了晴风。她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年前的小肉团，看着她释放着这个世界上最单纯最善意的笑容。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可如今他已经三岁整，她甚至还没抱过他一次。
心脏开始抽搐，疼的厉害。她摸着念一的小脸，怎么也拿不开手。她以为可以对他冷漠，却怎么也逃不过刻在骨子里的情感。
小念一翻了个身，小手拍在她的手掌上。
天晴以为他要醒，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才发现他依然睡的很熟。她勾了勾唇角，把他又蹬开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季沉西到底是怎么照顾他的？他怎么会有这样的习惯？
“爸爸……”
耳边传来小念一的呓语，她指尖微微一颤，抬起了头，“念一？”
念一并未醒，小手却抓住了她的手，“爸爸……”
她心脏抽搐了几下，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小脸。听着他叫爸爸心里觉得难受，到底是季沉西的亲生儿子，她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血缘。
她把手轻轻从念一手里抽出来，把被子帮他掖好，站起身准备离开。
“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喜欢念一……”
她陡然间顿住，回过头去看他，他两只小手抓在一起，眉心紧紧蹙着，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念一以后乖……”
她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刀，难受的几乎窒息。
她重新坐下来，轻轻握住念一的小手，另一只手摸着他出了汗的小脸，“妈妈……”她嗓音哑的不成样子，“不讨厌念一……”
念一的眉心稍稍舒展，紧紧抓住她的手，往她的这边不断的挪动身体，“爸爸……”
天晴怕他掉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背。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感觉到念一睡得安稳了，才再度将手抽出来。
她转过身，发现萧笙站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眼睛渐渐朦胧，被泪水覆盖。
萧笙朝着她走过来，“天晴，我们出去说。”
她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萧笙出去。
……
客卧的灯只开了一盏，两人面对面坐着，她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
“天晴，难道你就没想过这里面有误会吗？”萧笙叹了口气，给她倒了一杯水。
她接过水杯，缓缓直起了头，声音沙哑，“想过，可我给了他无数的机会。笙笙，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并非只是一朝一夕。”
许是房间的温度调得有些低，她身体在发抖，“就算我能放下施雯的事儿，可我父亲，我弟弟呢？我不可能放下来，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洛氏集团，如今我和他之间仅剩的牵扯，就只有念一。”
说到这里，她自嘲的笑了笑，“念一长这么大，我连抱他一下都没有，他心里一定很恨我。”
“天晴……”萧笙皱了皱眉，却无从说起。
季沉西和洛天晴之间的矛盾隔阂不仅仅只有施雯，洛氏集团如今掌握在季沉西的手里，便是他图谋洛家最有力的证据，她作为一个外人，无权说话。
天晴将水杯放下来，琉璃眸子在灯光的映照之下波澜潋滟，“笙笙，其实你说的没错，我爱过他，只不过一直不愿意承认。”
“现在呢？”
“现在？”天晴顿了一下，“现在不爱了……”
她恍惚笑笑，再度直起头来，“现在我和他之间，只剩下了你死我活。”
该给的机会她都已经给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早就不爱他了，不是一时的气话，也不是刻意隐藏，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她坦坦荡荡。
“那念一……”
她笑了，目光悲凉，“笙笙，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念一，可是我没办法啊，我只能对不起他……笙笙，如果可以，你以后能不能多照顾他，别让他觉得自己和别的小孩有什么不一样。”
“天晴，他是无辜的，不管我怎么做，都代替不了你在他生命中的意义，你懂吗？”
天晴愣了，十指慢慢蜷入掌心，直到感觉到密密麻麻的疼痛才回过神来，她扯开唇，笑意有些凉，“生而不养，我大概是全天下最恶毒的妈妈了。”
萧笙咬了咬唇，“天晴，你再和他谈谈，或许……”
“不必了。”她唇角的弧度渐渐由凉转为冷，“没必要。”
……
被雨水洗刷过的城市焕然一新，连空气都透着泥土的芬芳。
念一被宁靖带下楼，看到餐桌前的天晴猛地朝着宁靖身后躲去。
天晴指尖颤了颤，努力的想朝着他释放笑意，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萧笙叹了口气，轻轻把他从宁靖身后拉出来抱了起来，“念一，妈妈来看你了……”
念一抱着她的脖子，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恐惧，但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萧阿姨，我想找爸爸……”
勉强的笑意陡然间僵在嘴角，她匆匆收回落在念一身上的目光。
怕自己承受不了，也怕自己心软。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萧笙，“施雯是不是在黎城？”
季沉西出了事，若施雯在，一定会露面。
萧笙一愣，点了点头，“你想做什么？”
她眉心蹙了蹙，没答话。
……
医院。
天晴站在病房门口许久，里面季沉西正在换药，包扎着伤口的纱布被揭开，露出里面触目惊心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