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片刻，她抬起手，看着小念一，“过来。”
小念一往宁宁身后又躲了躲，探出一颗小脑袋看着她的手。
宁宁眨了眨眼睛，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前拉，“洛阿姨……”
小念一身体不住地往后缩，“爸爸，我要找爸爸……”
天晴身体一颤，手僵在半空中，心口处像是被针扎一样。她抿了抿唇，快步走过去。
念一身体不停往后缩，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抱住宁宁的胳膊。
萧笙见此，急忙上前拉住她，“天晴，念一还是个孩子。”
天晴转头看了她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挣开她朝着念一走过去。
念一退无可退，扬起头看着她，童真的眸里只剩下了恐惧，连同那点希望也慢慢的消失不见。
天晴深吸了一口气，弯腰将他抱了起来，“想不想听妈妈弹钢琴？”
她声音沙哑，提及“妈妈”两个字时哽咽了一下，抱着他的手臂颤抖着。
念一整整三岁了，但她却是头一次抱他。他和刚出生时一样胖，全身肉乎乎的像个小肉团，唯独五官长开了，很精致。
他遗传了她和季沉西所有的优点，这么小，就足以成为父母炫耀的资本。如果他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出生，一定是她和季沉西手心里的宝。
念一怯生生的看着她，在她怀里是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试探般的抬起两条小手臂，轻轻搂住她的脖子，点了两下头，嘴巴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这是妈妈的怀抱，和爸爸抱着他时的感觉完全不同，绵软而又馨香。念一眨了眨眼睛，脑袋偎在她的下巴处，轻轻蹭了蹭。
天晴心脏处密密麻麻的颤抖，抱着他的手臂渐稳，朝着钢琴走过去，然后在凳子上坐下来。
许久没碰过钢琴，她手指放在黑白琴键上有些发抖。
萧笙站在她的身后，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稍稍松了一口去。
悠扬的琴声响起，念一抱紧了她的脖子，抬起头来盯着她看，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的恐惧渐渐消失。
几年未曾碰过钢琴，她有些生疏，一曲完毕，她看着黑白琴键有些愣怔，满脑子都是当年季沉西逼着她去上钢琴课的画面。
片刻，她将念一放下来，转身朝楼上走去。
念一愣了愣，抬起脚步追了上去，扯住她的衣袖，“妈妈，我今天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她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有些复杂。她的视线慢慢移到念一胖乎乎的小手上，唇角微动，淡薄的吐出三个字，“不可以。”
念一有些失落，缩回自己的小手，垂下了头，原来妈妈还是不喜欢他。
天晴唇角轻轻动了动，抿起唇，看了他片刻，转身向楼上走去。
萧笙叹了口气，把念一抱了起来，“你妈妈心情不好，今晚跟阿姨一起睡好不好？”
他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萧笙，“萧阿姨，你做我妈妈好不好？”
走至楼梯拐角处的天晴身形蓦然一僵，脚步顿了一下。
……
黎城的夏季多雨，天晴望着外面的阴雨天气，有些烦躁。
天气预报说，这样的天气要持续一周。
萧笙带着宁靖和宁宁在楼下吃早餐，她走过去，随手拿了一块面包，视线扫了一周，“念一呢？”
“向洋一早过来把他带走了，季沉西想见他。”
天晴豁的站起身来，扔下面包就往外走。
萧笙叫住她，“你干什么去？”
“把念一带回来。”她回了一下头，淡薄的目光中裹着愤怒，“向洋来带他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叫我？”
萧笙把手里的粥碗交给明姐，让她继续给宁宁喂饭。她站起身朝着天晴走去，脸色也不太好看，“我叫你你会让向洋把他带走吗？洛天晴，念一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用来威胁季沉西的筹码，也不是你用来报复季沉西的工具。”
她拦在天晴的面前，第一次动了怒，“你知道念一以前多活泼开朗吗？你看看你回来这几天把他吓成什么样了？天晴，你给不了他母爱，但不能剥夺他的父爱。这几年，他从未离开过季沉西的视线之内。他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公，但他绝对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天晴十指紧握成拳，眉心蹙在一起，抬起头凉凉看着她。
她到底是谁的朋友？
萧笙继续说着，“念一现在还小，你给不了他的，他日后长大也不会稀罕，但别让你儿子恨你，你和季沉西之间的恩怨你们自己解决，别牵扯到念一身上，他是最无辜的那个，做人别太绝。”
天晴看着她，凉淡的目光渐渐复杂起来，片刻，她哂笑了一声，拨开萧笙朝着外面走去。
“洛天晴！”萧笙追了上去。
她停下来，讥诮的眸里闪出些许的自嘲，“笙笙，你放心，我自己欠下的债，我会还。”
红叶别墅的司机今天休假，天晴从车库取了萧笙的车子出来。
红色的车身呈流线型消失在雨幕中，萧笙站在门口，眉梢紧紧拧着。
宁迹从背后拥着她，她回了下头，欲言又止。
宁迹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切随缘，谁也帮不了他们，或许念一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可能了。”
……
念一几天没见爸爸，一看到季沉西便往他身上扑，“爸爸……”
向洋从背后抱住他，“念一，爸爸受伤了，你不可以往爸爸身上扑。”
念一回过头，委屈的撅起唇角，“向叔叔……”
“算了，把他给我吧。”季沉西朝着他招了招手，向洋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把念一放到他的身边。
他抬起手摸了摸念一柔软的头发，“有没有想爸爸？在宁叔叔家乖不乖。”
他重重点头，肉呼呼的小手抱住季沉西的手，“念一在宁叔叔家很乖，也很想爸爸。”
“吃早餐了吗？”
他摇摇头。
季沉西看向一旁的早餐，向洋把粥递了过来，又给念一拿了个包子。
念一接过，咬了一口，又抬起头来，“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
季沉西一愣，汤匙掉在碗里，和碗壁撞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眼神很坚定，但透着委屈。
季沉西不难想象这几天天晴到底是怎么对他的。
他薄唇微抿了一下，重新拿起勺子喂他喝粥，“怎么会呢？妈妈不会不喜欢念一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念一的人，是爸爸惹妈妈生气了，妈妈不是不喜欢念一，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念一相处。”
“那爸爸跟妈妈道歉了吗？”他眨着眼睛，问道。
季沉西轻轻摇了摇头，“还没有，爸爸不敢……”
事到如今，道歉成了最无力的辩解，他不敢，也没用。
念一握住他的手，“爸爸，你要敢做敢当跟妈妈道歉，妈妈长得漂亮，一定会原谅你的。念一好喜欢宁宁哥哥的家……”
他年纪小表达不清楚，但季沉西明白他的意思。他从小便没见过自己的妈妈，也没感受过来自妈妈的爱。
他喜欢的是宁家的氛围，他会受到感染，也会羡慕。
季沉西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复杂的目光裹着心疼，“念一，对不起……”
“爸爸不是跟我道歉，是跟妈妈道歉。”念一坐直了身体，纠正道。
他目光淡了下去，把粥放在一边，指腹轻轻拭去念一唇角粘的包子残渣，轻轻勾起了唇。
“念一喜欢宁宁哥哥的小妹妹，可宁宁哥哥不许我碰，念一也想要一个……”
季沉西胸口颤了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念一手里的包子快要啃完了，又递过去一个，“那你跟萧笙阿姨说，让萧笙阿姨偷偷抱给你看看。”
念一想了想，觉得方法可行。
他接过包子，又直起头来，“爸爸，我昨天听到宁叔叔说爱萧阿姨，你爱妈妈吗？”
这本是孩子无意间问出口的问题，却让他心口蓦地颤了颤，伤口发疼。
他看着念一的眼睛，有些恍惚。
片刻，他摸了摸念一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
声线很低，但掷地有声，“爱。”他停顿了片刻，看着念一的眼睛，“这个世界上，爸爸最爱的人就是妈妈和你，也只爱你们。”
对他而言，天晴早已不是爱人，她早已融入他的骨血，从未他生命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他爱她，爱的卑微如同尘埃，甚至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念一眨了眨眼睛，还不太懂得这句话的意思。他捧着自己的手里的包子，“爸爸，你也吃……”
……
天晴站在门口，身形几乎不稳。她扶住墙，才让自己没倒下去。
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说他爱她？
天晴一直觉得自己的心够狠，就算现在再给她个机会，让她拿着刀再捅他一刀，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捅下去。
她极不能理解自己此时的反应，却控制不住的想要冲进去。
他爱她？这么多年，他为什么一直不说？心口酥酥麻麻的颤动，她所有的防备像是在一点点的坍塌。
她从来不相信两人之间有什么爱，却逃不出这句话带给她的震撼。
他爱她的表现，就是让她家破人亡吗？